和她都不是很舒服。和她聊朝政之事——這也太正經了吧。和她聊市井之事,就變成我說她聽了。我們兩人的談話始終只能在書本繪畫上打轉,也難怪她對我的態度越來越防備——。
如果是我,每天在發呆、走路、看書、喝茶的時候突然有人冒出來,和我聊一些不知所謂的話題,我也會莫名其妙的。
那天是一個雷雨夜,明親王府從側門悄悄接進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她是正藍旗旗下一戶包衣的主母,衣著簡素卻不寒酸。
我在書房裡見到她的時候,一眼就認定了——她必定是宮女出身。
她坐在那裡,腰背停止,臉上微微帶著笑意,神態寧靜而小心。我進來的時候,她面露驚色,側身走到我左前方,給我磕頭行禮:“婢子見過王爺。”。
我點點頭:“姑姑請坐。”。
她更加不安,語氣卻很柔和地說:“王爺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當王爺一個請字。”
我衝她點了點頭,臉上卻有點笑不出來——只因我想做的,是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我對姑姑有所求,自然應當講求禮數。實不相瞞,我這麼冒昧地請來姑姑,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空中一道閃電,照亮了我和她的臉,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焦慮和慌張。
她的焦慮不安,是因為陌生的環境和未知的處境;我的焦慮不安,卻是因為,我所在乎的那個物件,對我來說實在太過重要了。
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我的心跳血流,我實在不能忍受她對我的漸次疏遠——是的,她是庶母,我是嫡子;她是后妃,我是阿哥,我們本來身份有別。
這世間種種,我都不放在眼中,不放在心裡,我可以為她拋卻一切,無論是身份地位、富貴榮華,還是功績名聲、千秋萬載。
我本將心向明月。可惜明月卻不一定接受我的好意和付出。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就算我是坤元境宗子,就算我是大清國的嫡皇子,我在心愛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她有拒絕我的權利,也有棄我不顧的自由。
如果這是一場戰役,我輸掉的一定是自己的性命。
我深吸一口氣:“聽說姑姑當年曾經帶過還是宮女的宣妃……請您把所有記得的細節,都一一的告訴我。”。
旗人最是講究自尊,也很是計較面子,平時不愛和人說自己的事情。我這麼逼迫她說出過往的經歷,錦姑姑不覺流露出一絲不快,但她隨即收斂了,低頭福身說:“奴婢遵命。”
茶吊子燒開了,室內除了我和錦姑姑空無一人,我端起茶吊子,給錦姑姑斟茶。
她驚駭得很,趕緊推拒,我堅持給她上了茶。她低頭啜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茶水,眼中竟流下淚來。
錦姑姑隨即擦去了淚水,微笑道:“奴婢失態了,王爺且容奴婢先想想,過去這麼多年的事,奴婢也只能想到哪些說哪些,王爺莫怪。”。
空氣中浮動著六安瓜片的清香,屋外大雨傾盆而下,我和錦姑姑圍坐在茶爐邊上,聽她清脆婉和的聲音:“阿蓴這孩子,情況十分特殊。她的本姓其實並不是明,而是八旗中的納喇氏。他們家一位祖先壞了事,全家被貶,於是子孫便自稱姓明以避禍。”。
我聽得一震,這實在是顛覆性的新聞。
“滿漢不通婚,這是祖宗定下的老規矩。然而這天下既然有規矩,便有壞了規矩的人,明家原先是滿人,後來卻與漢人通婚,因此他們一家,便同時具有滿人和漢人雙方的血統。”
“宮裡的規矩,太監都是漢人,伺候主子的宮女,卻都是八旗出身。能夠到太后、皇后、妃嬪、格格(此處指公主)、阿哥身邊伺候的,更非得是滿人包衣不可。明蓴進宮的時候,年紀小,出身又不好,因此就被分到芳常在身邊當閒差,從那時候起就歸我管。”。
錦姑姑沉默了許久,她的目光遊離在空氣中,彷彿被捲入了回憶的洪流。
“芳常在自己也做不得主,這些小宮女們,捱打捱餓,都是常事,我們這些人,那時是在是處在宮廷的底層,誰都能來踩一腳,那時的日子,可真是艱難啊。”。
“他們漢人那裡,有一句俗話,叫做窮人養嬌兒。明家雖然地位低微,但手中不是沒錢,送女兒入宮的時候,也是找人打點過的。當時我就覺得,明蓴這孩子在家有些嬌慣,只怕不能當差。她年紀幼小,平時又會撒嬌,我尋常也不捨得打她,沒想到就害了她了。”。
“有一次襄嬪來我們宮中,明蓴一時不慎,撞著了襄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