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羅扇喜眉笑眼兒地剝了個桔子,掰下兩瓣兒來塞進躺在身前兒的白大少爺的嘴裡,“衛氏這回算不算是徹底失勢了?”
白大少爺枕著羅扇的大腿,閉著眼睛邊嚼桔子邊道:“哪兒那麼容易,衛氏好歹也主持中饋這麼多年了,全府上下各房各處早就滲透了她的人,爹不過是拔了她幾顆牙罷了,內宅真正的權力還在她手裡,她要是連這麼點動盪都鎮不住,這麼多年的家也就白當了。”
“哎,那咱們扯著嗓子嚎了大半天,合著沒起到啥作用唄?”羅扇有些失望。
“哪兒能呢,”白大少爺抬手捏了捏羅扇的臉蛋子,“衛氏把了這麼多年的大權,不是說扳倒就能扳倒的,我們一口氣吃不下她,只能一點點慢慢蠶食,其實說慢也不算慢了,這一場鬧出來,至少她的名聲是毀了,你且看著,老太爺老太太就算今兒還在怨怪我,到明兒就該怨怪她了,謠言猛於虎,咬不死衛氏也能咬斷她幾根骨頭。”
“不過這麼一來……你算是同二少爺和三少爺結下明怨了……”羅扇把一小塊狀似心形的桔子皮貼在白大少爺腦門兒上,端詳了端詳,“你說,他們會不會因此而猜到你已恢復了?”
“白老二現在身在外省,許多事多有不知,然而若他回來知道了前因後果,以他的精明大約能猜出個七八成,”白大少爺手裡頭只管揉捏著羅扇滑嫩有彈性的臉蛋子,“白老三自小就是個沒心計的,容易騙也容易被說服――就算他們起了疑也無所謂了,我會給他們找很多事做,讓他們根本無暇顧及我。”
“苗城那邊的事進行得咋樣了?”羅扇開始剝香蕉。
“一切順利。”白大少爺勾起半邊唇角,“衛氏這次名聲受損,在府裡威信下降,急需孃家人給她撐腰,如今孃家人要找她借錢,她自然是不敢不出的,所以她必定要去打公賬的主意,管賬的賬房是她遠房的一個表哥,幸好爹這次給她留了些顏面,沒有把她這個表哥給弄下來,否則反而要給我那計劃幫倒忙了。”
羅扇把香蕉往白大少爺嘴裡送:“大老爺也不容易,做得狠了怕傷了二少爺和三少爺的心,什麼都不做,又怕傷了你的心,左右為難的事能讓他拿捏了這麼一個正正好的分寸,恐怕也是相當費了一番思量的。”
白大少爺沉默了一陣,聲音低沉:“……爹其實是極敏感脆弱的一個人,因覺得虧欠我娘,就極力地寵我補償我,因為不能接受衛氏,又覺得虧欠了白老二兄弟倆,又極力地寵他們補償他們,白蓮衣從小身體不好,好幾個郎中都說他活不過二十歲,爹更是當寶當貝地疼著護著……以前就聽老太太說過,爹養的一條金魚兒死了他都要難過上兩三個月方能放下,當年他心愛的那隻八哥死後他更是足有兩三年都不能看見那隻空鳥籠子……雲徹就說,他這樣善感易傷的人真不該投胎在深府大院,幸好是嫡長子,同胞兄弟又是他一手帶大的,沒有通常大宅門裡那麼多醃H事,否則只怕早就要鬱郁……了,難為他為了我們幾個能硬撐下來。”
羅扇又開始剝石榴,心裡面感嘆著白大老爺這個悲劇式的人物。白大老爺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加上身邊所處的大環境都使得他的認知裡萬事以孝為先,縱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莫如是給他傳遞了不少現代的思想,但也不可能慫恿著他不孝父母只疼愛人。
因為一個“孝”字,他選擇了不追究母親逼死如是的過錯,又因為一個“慈”字,他選擇了活著留在白府保護自己的兒子,再因為一個“義”字,他選擇了續娶懷了他骨肉的衛氏,更因為一個“仁”字,他選擇了原諒自己同胞手足一次又一次地任性妄為。
但其實,能概括這個人的,是一個“善”字。白大老爺這個人太過善良,善良的人總會比別人承受更多的負擔和痛苦,他希望用孝心感動父母,使他們不再對如是抱有成見,他希望用慈心感動兒子,使他們不會為了家產而手足相殘,他希望用道義感動衛氏,使她明白自己的本分,不要想著霸產奪嫡,他希望用仁義感動自己任性的弟弟,使他不會為了各種目的而對自己的兒子下手,維護這個家庭的穩定。
――可惜,他的父母,他的兒子,他的繼室,他的弟弟,每一個人都有私心,每一個人都不夠善良,每一個人都比他冷酷理智,他們辜負了他的心意,他們不理解他的願望,他控制得了家業興衰,但他控制不了無底限的人心。
所以,這個家該亂還是亂了,他想維護,可他卻狠不下心,因為他愛他們多過於他們愛他,所以他註定總是受傷最深的那一個。
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對感情有多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