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黃克武的描述,我爺爺最大的罪行,是把玉佛頭賣給日本人——這對於一個五脈掌門來說,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要是把一整尊玉佛都賣掉,豈不賺得更多?
退一步想,玉佛頭賣給日本人,那麼玉佛身子在哪裡?則天明堂裡的佛像,那一定是稀世珍寶。玉佛頭現世,民國政府和藏古界一定會發了瘋地去找玉佛身。可聽黃克武的描述,許一城死後,這事就平息了,再沒什麼動靜,這也不正常。
想通了這個關節,我望向劉局和黃克武,把我心中的這些疑問告訴他們。劉局聽完大笑道:“你這個倔孩子,總算想明白了。”他隨即又收斂起笑容:“不過你也別太樂觀,這些疑問未必幫得上你的忙。”
我點點頭,關於玉佛頭的疑問屬於常識範疇,我都能看出問題,五脈不可能看不出來。這麼多年來,他們肯定也派人追查過,看黃克武的惡劣態度,就知道沒什麼結果。
劉局說的沒錯,這是個機會,但也僅僅只是個機會而已。這些疑問,有太多可能可以解釋。也許歷史流傳下來的就只有這麼一個玉佛頭;也許玉佛身在戰亂中被砸毀,無人知曉;或者有不知名的收藏家在機緣巧合下偷偷拿到手,從來沒拿出來在市面流通。只憑著這點線索給我爺爺平反,機率實在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謝謝劉局關心,我會去設法查查。”我沒有退縮。許家因為這件事,已經犧牲了整個家族,直覺告訴我,我父母的死,以及四悔齋的那塊匾額,一定也與這玉佛頭,和許一城有關係。我是許家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人,只有查出真相,才能給許家一個明白的交代。
我膽小,我也怕事,但這事太大了,大到我不能逃避。
看到我表了態,劉局側身對黃克武道:“黃老爺子,您覺得這樣行麼?”
黃克武伸出一個指頭,遙遙點著我的腦門:“看在五脈的份上,我多給你個機會。要麼你證明許一城是清白的,要麼你找回玉佛頭。兩個條件你只要完成一個,我就同意許家重回鑑古學會。”
這老爺子性烈如火,其實心思一點都不簡單。看起來他大度,其實難度一點沒變,反而還有所增加……
劉局環顧四周,又問藥來、沈雲琛,劉一鳴三位。前兩位不置可否,應該是默許了。一直閉目養神的劉一鳴睜開眼睛,只說了一句:“也算公道,就依老黃的意思吧。咱們都做個見證,免得小許反悔。”
我嘿嘿一樂,這個老頭子說話夠毒。他明裡是說我,其實是嘲諷黃克武。黃克武眉頭一蹙,沒說什麼,倒是黃煙煙俏眼一瞪,流露出明顯不滿。劉一鳴地位尊崇,她不能說什麼,只得輕咬了一下嘴唇。
這時劉局笑眯眯地說:“既然鑑古學會的幾位理事都同意,這事就好辦了。”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疊紅標頭檔案擱到桌子上。第一張是正本,還蓋著大紅章,底下幾頁都是影印件,四位理事剛好一人一張。看得出來,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表情不一。
“這是一個月前外事辦轉給我的一封請求信,信來自東京,寫信的人叫做木戶加奈。她是木戶有三的孫女。”
劉局這一句話,讓全場都陷入一片安靜。我偷偷掃視了一圈,發現無論是黃克武,還是藥來、沈雲琛,都露出驚疑的表情,說明他們事先也不知情,只有劉一鳴還是一臉淡然。
先是領來一個許一城的孫子,然後又突然跳出一個木戶有三的孫女。我越發感覺,劉局這一次宴會,可不光是扶我進鑑古學會這麼簡單,似乎圖謀很深,而這個圖謀,與幾十年前那場驚天大案息息相關。
劉局把手裡的紅標頭檔案原件揚了揚,繼續說道:“木戶加奈在信裡說,她的祖父在中國犯了侵略罪行,用不光彩的手段掠走了中國的國寶。因此她決定將則天明堂玉佛頭歸還給中國。現在上頭正在研究,要好好搞個歸還儀式,宣傳中日友好……”
“啪”的一聲巨響,黃克武的手猛然拍在桌面上,這一張上好的厚紅棗木桌居然被拍出幾道裂縫。桌子上的碗碟都跳了起來,叮噹作響。
“好小子,你挖這麼一個大坑,就等著我往裡跳是不是!”老頭的聲音十分震怒。
也不怪黃克武生氣。他剛做出了“拿回玉佛頭,才能回五脈”的承諾,轉頭劉局立刻丟擲這麼一條歸還玉佛頭的爆炸性新聞,只要他多說一句“小許可以參與這個歸還工作”,就算是我尋回了玉佛頭,許家便可堂而皇之迴歸五脈——簡單一句話,黃克武被坑了。
黃克武一動手,黃煙煙立刻也有了動作,她表情忽變,兩道目光如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