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好好考慮你的提議。”
掛了林白巖的電話,我在客廳左右徘徊了一會,環視周遭陌生華麗的一切,如墜入在一個不屬於我的夢裡,我困在半夢想半現實裡,有些糊塗。
心有些亂,自覺在浪費時間,我扒扒短髮撥電話給劉叔叔。
劉叔叔是我爸近三十年的老朋友,堪稱患難之交,而立之年在A大相識,一個上下鋪的兄弟。
劉叔叔出身於書香門第,家裡在教育界頗有些名望,而我爸祖宗十八代都是靠天吃飯的佃農,考入A大地質學系的我爸可謂光宗耀祖,山溝溝飛出的金鳳凰,這個訊息為人傳唱多時。
三十歲前的我爸只是個連路人都要譏笑一回的窮酸秀才,一身粗布麻衣,老光棍一條。三十歲後,各路媒人踩破爺爺家的門檻,可從大學歸來的我爸把頭輕輕一搖,誰也不要,彼時,他已經瞧不上同村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腳姑娘。
我爸三十歲的時候,情竇初開,而劉叔叔是唯一知情的朋友,但對於懵懂情事,我爸就是一張白紙,只會暗暗偷尋芳蹤,若看到,一個人也會喜滋滋笑上一天,若好幾天沒見她,則愁眉苦臉,悶不作聲看書到深夜。
劉叔叔嘗試點撥過我爸,可我爸一顆榆木腦袋,就是不肯主動,口口聲聲“人家女孩是城裡人,不成不成。”
劉叔叔連連搖頭,最後只好推波助瀾,拖了那個女孩的室友幫忙,還搞了兩張電影票,設計讓兩人在學思湖的楊柳下邂逅。
後來果真偶遇,之後羞澀的兩人肩並肩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后恰恰飄來一場夏雨,我爸脫下外套披在兩人的頭上,一起踩著年輕的步子衝入雨中。
我還有什麼忘記說的呢,哦對了,我爸是個美男子,別看他來自粗鄙鄉野,但他身上濃濃的書卷氣正好糅合了淳樸與優雅,也沒有城市男人身上若隱若現的浮誇,自然而然的,那場夏雨過後,兩人常常在學思湖談天說地,就像是電影裡放的一樣,兩人試探著碰觸對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挪,年輕的臉在黑暗中紅成一朵花。
後來兩人熱戀,那個女孩總是摟著他的脖子親暱地說,“念波,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片海。”
旁人常說,“莫愁這孩子長得真俊,像他爸,特別是那雙漂亮眼睛。”
這是我爸和我媽的故事,那個女孩就是我媽,十六歲時趁我爸在外頭工作,與同一個院子的離婚男人私通,被提前結束工作的我爸捉姦在床,旁邊還站著劉叔叔。
在那扇門開啟之際,一個家庭就此分崩離析,而那時處於青春期的我,初戀時節,卻遭遇愛情友情親情的三重背叛,心灰意冷之際,跟我爸一起掬一把淚,遠離城市那角的那個叫做“家”的地方,走向山水深處。
我爸曾經揹著手遙望那片青山綠水,重重嘆了一口氣,以那種近乎滄桑的口吻對我說,“莫愁,爸爸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這樣的結局,二十一年,二十一年的感情啊。”
我心酸難抑,轉頭瞥一眼我爸那蒼白的鬢角,他是地質工作者,常年風吹雨淋,比同齡人黝黑了一些,而此時,我驀然發現他的背已經佝僂,他眼角的皺紋深如溝壑,暗示著他這些年的辛苦和孤獨。
我搭著我爸的肩,陪他看天邊那抹綠色,淡淡道,“爸,你至少還有我。”
劉叔叔是這場愛情與背叛的唯一見證人,我爸的摯友,在我爸最脆弱的時候,是他扶著爛醉如泥的我爸一步一腳印地走下去,不許他就此滑落在地,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劉叔叔是我們家的恩人,而他還在繼續幫助我。
在A市火車站被偷錢包後,我下意識地想找劉叔叔求助,可電話一通,我聽到劉叔叔那熟悉溫敦的“喂”,心潮翻湧,騰地掛了電話。
老友的離去已經讓劉叔叔痛徹心扉,他也更在乎我過得好不好,每次電話過來,我都以歡快的聲音假裝自己很好,但其實,我很不好很不好,但是我不忍心他老人家心酸。
他有心臟病。
我爸走後的這一個月,他長途跋涉,來看過我兩回,每次見到我就控制不住地摘下眼鏡抹老淚,每次來都勸說我來A市,他好照顧,但是我爸屍骨未寒,我不想離他老人家太遠。
上個星期我送劉叔叔到村口,他再一次紅了眼眶,長滿老繭的手揉揉我的發,語重心長道,“莫愁,來A市吧,以後把叔叔當爸爸,把你嬸嬸當媽媽,當我們的女兒。”
那一次我哭倒在劉叔叔的懷裡,痛哭流涕,卻還是堅定地搖搖頭。
但幾天前劉叔叔的一通電話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