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賀風帆之後,從醫院回來。說是看,其實也不過只是隔著ICU的玻璃,站了一會兒。想看也看不到什麼,被層層包圍的ICU,像一個奇特的牢籠。探視者想要看到裡面的人很困難,但裡面的人想要出去卻總能成功。唯一的差別是狀態不同,要麼活著出來轉入普通病房,要麼死了被人抬去太平間。
人生就是這麼殘酷。
迎著寒風,範澄扉打了個寒戰。眼看生物樓近在眼前,她小跑起來。
樓裡並沒有暖和多少,但至少能為她抵擋那刺骨的風。範澄扉跑上二樓,摸索著開了頭頂的燈,卻怎麼也找不到辦公室的鑰匙。
越找越煩躁,她深吸一口氣,失神地靠著門。生物樓的變故接二連三,壓迫得她毫無招架之力。世界寬闊得沒有邊際,卻又只剩下了她一個。
她無力,她恐懼。
刺耳的電話鈴聲似乎又在她耳邊此起彼伏,來電人的聲線交織成一張巨網,越關切就織得越緊。她甩甩頭,望向走廊,一張張熟悉的臉在盡頭浮現,轉瞬間又被黑暗吞噬。
她敬重的鐘振閔,如今躺在萬里之外,生死未卜。無論他曾經的私生活是怎樣,在她眼中,他至少是一位嚴謹而又出色的學者,始終都是。
她關心的賀風帆,也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對於這個朋友,她也許一直都懷著愧疚吧。她還記得自己曾說過要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幸福,她才能安心,才能不愧疚。可現在的他,不僅沒能讓她安心,反而拉著整棟樓的人一起揪心。
她最愛的費澈,一切結束得是那樣倉促。馬上又到平安夜,一個她無處逃避也無法忘記的一個日子。
她喘息著,不願去想明天。
此時此刻,走廊深處忽然亮了。
她詫異地睜大眼,費秋澍的臉龐浮現在盡頭。她揉揉眼,視線卻愈發模糊了,費秋澍的臉怎麼也看不清。
她又抹了抹眼睛,手中溼潤的觸感提醒她,原來自己早已流下眼淚。
沉默、無力,臉頰上兩道扎眼的淚痕卻又像是知曉世事無常的嘆息。
這就是費秋澍開燈瞬間所見到的範澄扉。
他本以為樓裡沒人了,直到開啟樓梯口的燈才發現她竟也還沒離開。他見她靠在門上無聲落淚,心中一滯。良久,他亦是沉默,徑直走了過去,奉上自己的肩膀。
範澄扉不知何時察覺到自己哭了,看到費秋澍朝她走來,終於明白這不是幻覺。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她抱緊他。
他感受到她的隱忍,雖然哭得很壓抑,但身體卻不住顫抖。他一怔,也抱緊她。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只是抱緊她。
遲到了一年的這場大雨,終於落在他肩頭。
他緩緩拍著她的背,仍舊沉默,他知道她明白。她也知道他明白。
忽然,他的眼眶也是一熱。他認命地閉上雙眼,可已有晶瑩的液體先一步流下。
樓道里兩盞燈閃著微弱的光,打在他們身上,努力照亮彼此的臉龐。所有曾經未看清的,在此刻都終於明晰。
或許,分開了才坦然展示自己的脆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生物樓裡還有一個人也沒走。
盧秉一坐在實驗室裡,沒有開燈,也沒有出聲,一直坐到天黑了個徹底。她的眼淚已經流乾。
原本從辦公室裡出來,她打算即刻回家的,可到了一樓,卻又不敢跨出那扇大門。
她與自己僵持著,最後躲進門邊這間實驗室。
眼見天黑,她突然意識到,如果再不回去,家人又將多擔心一個人。現在家裡已經經不起更多意外了。
她別無選擇,只能勇敢。
終於,下定決心,她背起包,開啟了門。然而,她的一隻腳剛跨出門,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狐疑地探出頭去,發現竟是顧暝。
顧暝見到她,眼神一亮。她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麼,他便拽著她的手一路跑出生物樓。除了利刃般的寒風,其餘的,和他第一次帶她狂奔時的情景是那樣相像。
“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跟著跑了好遠才開口發問。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來學校,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抓著她跑。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我跟負責今天那件墜樓案的隊長說過了,我們今晚偷偷過去,看看案子的詳細資料。”
案子?大哥的案子?盧秉一詫異地望向顧暝,但很明顯,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