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季風屍體的那一剎那,我唯一的感覺是,我的心也被人戳了一個洞,冰冷地風毫無阻隔地透過血肉穿入,然後又從空蕩蕩的某處穿了出去。
他很安靜地躺在山坳裡,雖然身上傷痕累累,但奇蹟般地,顏面如生,只是沒有了一顆心。
有弟子上前與我說話,我猛地回頭,嚇得他倒退了數步。
我知道自己是失控了,殺氣無法控制,我想要看到血,想要殺掉所有讓這件事發生的人——即使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做了這樣罪惡與殘忍的事情。更不能原諒的是我自己,我竟沒能來得及救他,最後的最後,就連他的屍體,都不是完整的。
胸口持續空洞,那種比疼痛更難忍耐的感覺,讓我足足有三天的時間,都沒能正常的呼吸過一次。
我開始痛恨平安公主,我知道這是一種遷怒,但是如果沒有她,我的兄弟是不會死的。
他死了,但她卻沒有,好好地活了下來,說不定還可以活上許多年。
我回到慶城,去見鬼門關上醒轉回來的她,她雖然年紀小,但確實是有姿容的,身體這樣不好,又只吊著一口氣在床上躺了那麼多天,居然仍舊不難看。
只是單薄,薄薄面板下細小骨骼清晰可見,一口氣就能呵走了那樣,讓人面對她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要小心翼翼。
還有就是,籠罩在她身上的,烏沉沉的死氣。
她不願說話,了無生志,季風的離去帶走了她所有的生氣。
我看得出來,她是,很愛他的。
我忽然就不那麼恨她了,我也不能,我答應過季風,要好好的照顧她,讓她可以健康而自由的,選擇她想要的生活。
只是讓我不明白的是,在她那沉沉的死氣之下,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微妙的力量,支援著她,讓她熬過了成衛並不算太有把握的動刀,熬過了手術後漫長的恢復期,最後竟好好地活下來了。
對於她的痊癒,我的感覺是複雜而微妙的,即有些定下心來,又有些及其晦暗與隱約的失望。
我甚至暗暗想過,她其實是應該去陪著季風的。
後來我才發現,她這樣掙扎著活下來,原來是為了要去尋找他。
我在明白過來的那一瞬間,內心劇震。
我不知道她那裡來的信念,竟一心一意地認定,季風沒有死,只是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去找他。
這絕望的執著,竟讓我無法在她面前說出真相。
這種絕望的執著,或許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沒有讓她下山,兩國都在瘋狂地尋找失蹤的公主,更何況我至今都沒有追查出,究竟是誰在山道崩塌之後找到了季風的屍體,並將他的心……
或許那些人,原本要找的就是她。
以平安脆弱如雞雛的現狀來說,只要邁出慶城一步,或許就真的如同一片雪花那樣無聲無息地融化在空氣裡了。
我收她為徒,將她帶到慶城山頂清修,日日建都她修習內功心法,要她靜以養生,淡以養神,她很是驚恐,但仍是不肯說話,看我的目光幾乎要將我切成碎片。
我冷冷地看著她,心裡想的卻是,如果這世上真有魂魄這件事的話,看到她這樣,季風必定不能安心離開。
但我轉念又想,他要是仍在,看到她這樣的執著,說不定也會略感欣慰。
他這樣疼愛她,為他連生命都放棄了,如果知道她過得不好,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我決定好好地傳授她武學,也好讓季風放心。
只是我這個關門弟子的武學天賦實在是令人無言,三年下來,她學得最刻苦的縱雲也不過是七七八八,更別提其他的內功心法,以及拳腳刀劍。
她根本就不願在這山上多待一分一秒,如果不是因為沒有輕身功夫她根本無法從山上下來,我看她連縱雲都學不到一點皮毛。
可她真的下來了。
那天我立在山腳下,看著她從山上連滾帶爬的翻跌下來,陽光那樣的刺眼,金輪萬道那樣,掩蓋了她的狼狽,讓我錯覺她是飛下來的。
我知道她要飛去哪裡,我也知道,她是註定會失望的。
我只是希望,這一次的失望,不會演變成她最終的絕望,我希望時間能夠沖淡她的執著,但是三年,不知夠不夠。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便是微微一涼。
我竟然會希望時間能夠沖淡她對季風的執著,這樣的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終於帶著平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