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諾明明斷了呀,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還有、咳咳,多少還有一口氣,咳,咳咳咳。”
流風低垂著眸,一動不動,他全身骨頭都碎了,生不如死的痛無時無刻不再糾纏。
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心裡的澀苦。
大長老深吸了一口氣,立刻給他釋放治癒術:“沒死就好,人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趕緊跟我回去,你的傷等不及。”
大長老想不明白為什麼元兵斷了,流風還活著,但看起來他也只剩了一口氣,而且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
是身體的傷重,是神魂的虛弱,也是他意志的死氣沉沉。
自己的治癒術,也只能治療流風身體的傷,還達不到能溫養神魂的效果。
而他神情的絕望,更是無能為力。
流風輕聲道:“不必了。”
“怎麼?”
他道:“西天,咳咳咳,咳咳,梵離派了人過來,要、咳咳,要把我接回去。”
大長老急道:“西天?你現在身體哪能經得起如此長途跋涉!”
“死不了。”流風閉眸,不願多談。
大長老嘆了一口氣,知道流風雖然固執,他決定了的事情,根本無人能讓他改變:“那,我去把她找來,你們告個別?”
流風眼緊閉著,睫毛卻在簌簌的抖,在睜開與否之間痛苦地掙扎,他的手指不正常的痙攣:“……算了。”
“別告訴她我還活著,就讓她以為我就此死了罷。”
一滴淚,緩緩從前眼角流出,劃過臉頰,濺落到地面泥濘中。
淚光倒映出天空術法顏色的光怪陸離,五光十色中,唯有那一道火紅色少女的身影,掠奪了一世的風采。
“這一生,流風欠她太多。”
他忽然想起了初見時候的光景,那時的言笑談歡,如今已是永不可得的奢望妄想。
幾個月的光景,耗盡他一生的歡愉,如果生命還有剩餘的光景,他願意用未來的歲月日夜思念。
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話,不如就此在心中腐爛,只消他一個人傷痛就好,她不需要再記得。
幸好她身邊已經有其他人的陪伴,他於她,恐怕生命裡的過客。
而如今,煙消雲散。
君子諾,君子諾。
其實早在他根本就不是君子,然而這劍還無怨無悔與他神魂相連。
可是從他算計她開始,君子諾就起了淡淡的抗拒意識,愈演愈烈,愈發不聽他的使喚,竟然有了決裂之勢。
而後來,那些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他也不得不顧戰力下降,不敢輕易取用君子諾,對外只宣稱君子諾尚未修復,瞞過了眾人。
可是一遇到她,一切掩飾都成了虛妄。君子諾再次出鞘,不過頃刻,在爆炸中轟然斷裂。
元兵斷,人亡故。
他無法再次回想那時候究竟有多麼痛苦。
他以為他會死掉,靈魂在像是被活生生撕成兩半,天道規則像是石磨,磨著他的血肉之軀,即將灰飛煙滅。
可是他想起了她的笑臉,想起她灼亮的目光,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忽然給了他和天道對抗的勇氣。
那一瞬痛苦的如同千萬年的滄海桑田,連時空都崩塌。
斷裂的君子諾在他眼前飛速變幻,劍身扭曲、修復、斷裂、癒合、融化、凝形……
他悄悄睜開眼,貪婪地最後看了一眼天空中鳳喬的身影,距離很遠,遠到他只能看見模糊的一抹紅影,卻也心滿意足。
流風也從未聽說過,元兵毀了修煉者還能存活的案例,可他在經受過那樣恐怖的折磨後,真的還活著。
於老六是他早安排下的一步暗棋,他早就打算了死遁,於老六就是負責偷偷把他送走的。
唯一沒預料到的,就是那隻神龍會對自己下手,而且君子諾突然崩碎,讓他差點也要死掉。
流風心中慢慢流過苦澀,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握著的新元兵。
君子諾毀了,變成了一把新的元兵。
依舊是銀色輕劍,劍身狹窄,劍柄雕花,鋒刃如霜。
只不過,在劍柄往上一尺半處,突兀折斷,斷口尖銳——這是一柄斷劍。
劍名——
妄回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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