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淵微微嘆氣,任由她盯著。畢竟,弄至她這般不正常的人是他,他無法阻止她這突然孩子氣的舉動。
很快,他將她抱了出去。他住的是天福客棧最好的房間,放置在外間的是一張圓床,那張床出乎意料的大得驚人。
顧竹寒被他輕柔地放置在床上,她的目光始終膠著在梵淵臉上,此刻透過桌子上的燈光,她終於看清楚了面前男子的面容。
他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彷彿一如初見那般,三千青絲逶迤地上,月華之下手執酒盞,唇邊是那般漫不經心又帶點調侃戲謔的笑容,雅潔得像山間拂過的清風。風過無痕。
只是,他的眼底分明有了名叫“歲月滄桑與遺憾”的痕跡,顧竹寒此刻真正對上了他的眼睛,想起他隱忍為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情不自禁扭過頭去。她的臉容沉在陰影裡,溼漉漉的髮梢還在往下滴著水,她十分狼狽,身上有壓抑的情緒溢位。
半晌,她拳頭緊握,從唇邊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梵淵一怔,臉上笑容驀然僵住,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他原本想著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她也不用在知道真相之後再怎樣補償自己,他不給她任何機會去可憐或是憐憫自己。他只要她一生平安,毫無掣肘地活著。
可是,想不到,他們這麼快便見面。她還對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這實在是令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有那麼一點點一廂情願的犯賤。
“竹子,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而要為你做這麼多事情?”梵淵本不想對她這麼多有的無的,可是他見不得她終日懷揣著內疚後悔度日,這並非他做出犧牲的初衷。
顧竹寒渾身一震,她沉思了一會兒,彆扭地低聲答道:“你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做這麼多事情吧……”
這一句話說至最後已經變成了不確定以及澀然,梵淵沒有親口對她說過“喜歡你”之類的表白,可是除卻他喜歡自己這個原因,她實在是想不出梵淵還會因為什麼而對自己做出巨大的犧牲。
可是現在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語,總讓她覺得忐忑不安。萬一……梵淵不是這樣想的,他只是為了履行與生俱來的職責而這樣對待她,那麼她豈不是很丟人?
畢竟是女子,又擔驚受怕了這麼久,有這樣的想法無可厚非。她不懷疑梵淵的目的和動機,他不會利用她,這是她唯一能確定的。就算他真的利用了她去做什麼事情,她也不會責怪於他。因為她沒有任何資格。
她的性命是他救回來的,沒有他就沒有顧竹寒,是以,她無怨無悔。
“你既是知道我喜歡你,既是知道我能夠為了你而付出自己的一切,你覺得我會願意看見你在我面前露出內疚的表情嗎?”梵淵低低出聲,面容依然是沉靜從容,可是身上氣壓卻低得可怕,顧竹寒驚覺他情緒不對,立即轉頭,向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梵淵對於她,總是患得患失。鹿冷族的人對於自己所挑選出來的伴侶,要讓對方對自己必須忠誠,半點背叛都不行。以前他沒有想過她會心繫自己,是以他並不計較,也不往這方面多想。可是現在她既然對自己表明了心思,那麼有一些事情他還是要搞明白才行。
“我……我就是覺得你不用為我這麼多,把你弄至這樣地步,我實在是覺得很內疚很慚愧很後悔,”顧竹寒知道他發怒了,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對他清晰道。
“所以你自我‘死’了之後一直懷著內疚的心情過日子?”梵淵忽而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他拼命想要呵護的東西,到頭來那人還是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不求她愛他,對他的愛產生回應。他甘願為她付出,並非要求她的可憐以及悔恨。他以為他是無私的,大度的,不求回報的,他成全了她,卻料想不到她會這樣對他。
“那你口口聲聲對我說‘喜歡’,你是因為感動而喜歡上我還是想對我做出補償所以才喜歡上我?”梵淵說得咄咄逼人,多日來的煎熬於剎那之間從心底破裂,他明明已經作出了決定,無論以後是否能夠見到她,他不會再去多想有的沒的,因為,她始終不可能屬於自己。這是七百年前便已經定下的夙緣,無人能夠改變。
既然得不到,那麼他便放手,免得害己害人。然而現在她卻橫空而出,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又怎能無視於她的存在?
“不是這樣的,梵淵,不是這樣的……”顧竹寒心頭慌亂,可她還是出聲否認,“若然你說我剛剛醒來一時衝動以為自己是因為感動而喜歡你,那麼還是情有可原,可是在祈風這麼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