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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把人烘的很暖,河風裹挾著河腥氣一陣一陣拂過臉龐。

杜燃弓著背側過身去,只留給林琅一個背面。

林琅憋著一肚子火沒空理會,忙著幫他把外套、毛衣、鞋子一件一件在草坪上攤開晾曬。剛才那個中年謝頂的大叔又游過去撈杜燃上岸,回來後卻把她劈頭蓋臉訓斥了半小時——本來是該訓杜燃的,但他裝暈倒,讓林琅替他捱了一通結結實實的數落。

剛歇下,眼角掃過他被風吹得微微發抖,林琅沒好氣地徑直扔去一句:“醒啦?還以為你就這麼……”

“死掉”兩個字在嘴邊轉了轉及時收住,林琅咬咬牙,算了,他怎麼說也是撿回一條命。

“真可惜,死不了。”杜燃倒是毫不在意地接過話茬。

他還在回想剛才沉在水下,陽光越來越暗,一切即將逝去的情景。他是真的抱持下沉的決心,可惜他的水性在憋住的那口氣快要耗盡的一刻,指揮身體做出適當的反應:四肢伸展收縮,全力上浮,直到重新破開水面。

在吸進涼爽空氣的一瞬他就明白,失敗了。

“我說你好端端的……”林琅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視線順著他沾有雜草的後腦勺一路向下,滑過纖弱的骨架,在觸到那幾條青紫瘢痕的一剎不自覺收了聲。

他此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袖T恤,沾過水後T恤貼住面板近似透明,若隱若現的青紫瘢痕像扭曲的蟲子一樣刺目。林琅屏住呼吸怯怯地伸出手,碰到的一瞬他顫慄著躲開。

“你別動!”林琅說著,彎腰湊過去,手指沿著那些瘢痕輕輕摩挲,“是……是杜老師……”

杜燃悶著嗓子答道:“嗯,他只要喝醉了就會看我不順眼。”

“疼嗎?”

“很多都是以前的,顯眼的那幾個是上週的。反正我也習慣了。”

“你因為這個才跳?”

“不,剛才看他很絕望的樣子,就想比比我和他誰更絕望。”杜燃說著自嘲地笑笑,“很傻吧?我記得有一次杜寅歌檢查我練習,E絃斷了,斷絃的一頭打在我的左眼皮上,但是我沒有停下來,我想讓他看到我堅強的一面,就硬撐著拉完。拉完後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我其實很希望他能過來,哪怕只是隨便問一句。因為他明明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的聲音帶上明顯的哭腔,“我……我真的已經努力了,可他一眼都不看我。”

林琅無意撞破他的秘密,很是忐忑不安,“所以你才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他吸吸鼻子,“我只是討厭自己。”

林琅聽著心中一動,衝口而出:“要不……你哭一下?”

“哭?”杜燃哽咽著,“我才沒哭,眼淚是弱者的象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但是,”林琅挨著他躺下,手伸過去捂住他的眼睛,“那樣舒服一點。眼淚流出來,壞事就會和它一起蒸發。”

他一動不動。

後來林琅手痠了正要抽回,被他一把抓住,按住眼周的面板,很快有溫熱的液體淌過她的手心。林琅忍不住靠近一點,緊緊貼著他,想要給他帶去一些溫暖。

***

林琅曾和江幾暮討論過杜燃那彆扭的性格,既然不討厭為什麼每次都一副恨死你的模樣。

江幾暮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說:“聽說野貓如果不是被母貓養大的,就不知道該怎樣埋好糞便。”

“誒?”林琅不懂。

“沒有被愛過的人,如何知道怎樣向別人施與愛?”

這讓林琅不禁一陣唏噓。

相比來說她是幸福的,雖然她也只有母親方鶴婉,但方鶴婉給她的愛讓她從不惦念為什麼沒有父親。

母女倆兩年前從北方小城千里迢迢地,帶著再也不會回頭的決心,搬到這座地處西南的陌生城市,嵐川。

確切說並不算毫無關係,林琅生父是嵐川人,當年在音樂學院與方鶴婉同級。方鶴婉是管絃系的小提琴生,而他是鋼琴系的。學長介紹他做她的鋼伴,兩人日久生情。大四那年他隨樂團出國演出,意外得到留學德國的機會,便在書信中單方面同方鶴婉分手。他也抱了萬死不辭的信念,連得知方鶴婉懷了他的孩子都不曾動搖。

方鶴婉一畢業就返回家鄉,頂住壓力生下林琅。

八年後,當纏綿病榻的母親離世,她再也不用忍受兩個哥哥頤指氣使的訓斥與數落,帶著女兒毅然決然地搬出家門。

方鶴婉不打算尋覓林琅生父的家人,決定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