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紅檀紫紗屏繡著大朵的富貴牡丹,屏風後一個男人的剪影,黑黑的。
“染……染染……”艾幼幼動了動唇,勉強才出聲音。
殿內的燭火忽然晃動起來,像是受了驚,又或者只是誰的嘆息,那個黑影被燭火晃得猛烈搖動,那影子說不清是黑暗為覓出路狂奔的絕望猛獸,還是風似被疾風吹倒的勁草。
沒有任何聲音,無論那是極驚恐疑惑極絕望,都沒有一點聲音,宛若人去樓空,無人欣賞的黑白電影。
她不知道是全世界頓時失去了色彩,還是眼盲,惟留屏風後露出的一抹極鮮豔的紅,像極了血,看了好久好久,
恍然,那,似乎是自己掉落的油紙傘,他手,倒像是從袖口湧出的鮮血,凝固成冰。
好冷,這是有生以來冷的冬天,不然她的臉為何會凝固成紙的顏色?
她本能地去找衣裳,可低頭觸目,只有一地的碎片,她想去扯薄被裹住身體,卻被鳳靳羽死死捏住臂膀。
“放手……”艾幼幼費力掙扎卻看到鳳靳羽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是勝利的宣言。
原來,他是故意的,他是鐵了心要讓北辰染看到,也是鐵了心不放手。
屏風後傳來一聲輕笑,卻似萬念俱灰的嘆息。
殿內忽起一陣冷風,燭火晃了晃,終於熄黯,惟留一縷白煙之上混入塵埃。男人從那一片黑暗緩緩地走了出來。
光線很暗,依稀可以瞧見他純白的流雲衫隨風輕擺,緊了那頎長高大的身子,如一隻暗夜的蝴蝶,透明的,有一絲孱弱,沒有月亮的夜裡顯得格外冷情。
“晚上好。”他的步伐很輕很脆弱,聲音很輕很優雅,整張臉陷陰影裡。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他還是對她笑了笑。
北辰染的手指緩緩上揚,艾幼幼驚悚瞠眸,以為他要第一時間殺死情敵,卻感覺身子一暖,被飛起的流紗帳包裹。
原來,他是怕了她冷,這一點就連鳳靳羽都不曾顧及。
他一顆心即使灰飛煙滅,還是會第一時間關心著這個背叛者諸如冷暖的小細節?
是與生俱來的習慣,從來到人世的那第一聲啼哭便已開始,生生不息。
原來,她,已是他的命。
淡紫色靈光呼地吹來,艾幼幼被封住了感官,一瞬間天昏地暗,只剩下她紊亂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她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但她能猜到,那兩個男人做什麼,呼吸間全是血腥味。
腦袋像被炸開,連思考的能力都炸飛,她將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沒有頭,天旋地轉,連著單調的黑色都扭曲變形,猙獰得讓她害怕。
她整個人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噗通一聲落入冰河,冰水就像一把把刀身體裡翻攪,挑抽她的筋骨,放幹她的血液。
“生不能一起,我們就一起下地獄。”
誰?是誰?
那聲音像是地獄的深處傳來,除了冰冷,她根本不能判斷是誰呼喚。
她怕極了,卻怎麼也動不了,彷彿自己真的變成一塊僵硬冰冷的石頭,只能不斷地下墜,下墜,被那個聲音拉著墜入冰冷的深淵。
後來,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從噩夢醒來,睜眼時殿內已經燈火通明,跌入地獄冰淵的感覺加肆虐清晰,滿屋子都是人,分不清誰是誰的面孔,那些侍衛身著黑色的長衫手持長刀,面目猙獰,猶如惡鬼石像。
猙獰的面孔圍成一個圓形,樣子就像絞刑臺上的繩套,處死的是罪人,打的是死結,圈套兩個男人面對面而立,天地間只是一片寂靜。
鳳靳羽白衫的一角微微扶起,翩若驚鴻,感應到她的注視,緩緩側,朝這她望過去,翩然一笑。
那一瞬,她胸臆間升起小小的僥倖,因為他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好似適才只和北辰染說了一會話。
她一口氣未喘出,就見那原本蒼白的臉色笑容一滯。
他的眼,他的耳,他的口,靜靜地流出血,如同留著血淚的神像。
北辰染眉心罕見地一擰,他看到她張開雙臂,飛撲到那個男人懷,白色流沙帳一層層纏裹著她的身體,因為奔跑被踩松,光滑的檀木地板拖出長長的白線,樣子分不清是撲火的飛蛾,還是作繭自縛的蠶蛹。
血順著鳳靳羽的七竅緩緩地流下來,沾染了她顫抖的手掌,那樣紅,那樣燙,是血,還是淚。
“幼,下雪了,我們回家看雪,好嗎?”他的聲音柔柔的,彷彿那止不住鮮紅,不過是融化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