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識文斷字已是不易。”雲辭掃了一眼紙上的字,對晗初笑道:“你不必事事寫字,我能看懂些唇語。若是你說了什麼我看不懂,再輔以紙筆罷。”
這倒是令晗初大感意外,很是驚喜地抿唇笑回:“多謝。”
雲辭順勢再問:“方才雲管家和淺韻可交代了你的差事?”
晗初點頭,方才雲管家已說過,她主要是在書房侍奉。
但見雲辭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案,沉吟須臾才道:“我平日在書房裡呆得多一些,沒有太多規矩,你也不必拘束。”
彷彿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雲辭又笑著舉了個例子:“你瞧淡心,說是我的侍婢,那性子比我還厲害。”
晗初立時想起方才淡心的言語表情,便也含蓄地笑著附和。
“可不能讓那鬼丫頭聽見。”雲辭低低囑咐晗初:“她若鬧起來,我可吃不消。”
這句話裡帶著三分縱容與寵溺,令晗初無端有些羨慕起淡心。她想起沈予說過這位雲公子不近女色,心中最後一絲防備也就此卸下。
這的確是個好主子。
雲辭看到晗初唇邊那一絲淺笑,這才想起尚且不知她的姓名,便問道:“你喚什麼?”
晗初尷尬地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雲辭輕輕蹙眉。
晗初無聲預設。
“那姓什麼?”他再指了指晗初寫過字的那張紙:“將你的姓氏寫出來。”
晗初只得再次提筆,蘸了墨汁緩緩寫道:“無名無姓。”
雲辭見字眉峰更蹙,低低嘆問:“你跟著子奉多久了?”
晗初提筆再寫:“三日。”
“難怪。”雲辭有些恍然。依照沈予那風流個性,定是瞧這孤女美貌,一時憐香惜玉便買了回來,可還沒來得及給她取名字。
想到此處,雲辭微有沉吟,便詢問晗初的意見:“雖然你是暫且來東苑侍奉,但也不能無名無姓。你若不嫌棄,我為你取個名字可好?”
再取個名字嗎?也是,如今晗初已死,她的確需要個新名字。左右不過是稱謂而已,如今既然奉命做了侍婢,那便全憑主子做主罷。
晗初想起“淺韻”、“淡心”兩個名字皆是出自這白衣公子之手,想來他的心思必定不俗,於是便微微點頭。
她原本以為白衣公子起名會信手拈來,豈知卻見他沉吟許久,似在慎重斟酌。
晗初看著他眉峰微蹙的模樣,莫名便提起了心思,對自己的新名字有了些期待之意。
兩人便如此沉默著,良久,雲辭才輕輕提筆寫就兩個字——
“出岫”。
他想起了初次在泉邊偶遇這女子的情形。那夜他本是無心睡眠,才突發奇想要出東苑散散心,誰知竟無意中瞧見有個少女在泉邊沉琴。
雖是夜色闌珊,彼此又隔著一段距離,可雲辭向來目力極佳,縱然在深夜裡也能清晰遠視。
他還記得少女當時的神情,帶著兩分落寞,三分傷情,剩餘五分則是堅韌倔犟。
雲辭並不覺得那沉琴的少女如何美貌,誠然他也對女子的容貌不甚在意。然而當時她的神情及周身散發的氣質,教他印象頗深。
明明是個看似溫順的少女,雲辭卻察覺出她骨子裡的幾分孤勇。若不是侍衛竹影率先出聲相詢,驚動了她,他其實並不準備出言打擾。
不過也是因為竹影那幾聲詢問,才教他知道她不會說話。恰好沈予這幾日來找他商量治療喉疾的藥方,他便誤以為這少女是沈予的某位紅顏知己。
畢竟琴瑟自古象徵情事,女子夜中沉琴,免不得讓人誤會她是為情所困。然而後來他發現,這少女竟連沈予的表字都不知曉,看著又不大像是沈予的紅顏知己了。
也許正是這份朦朧的神秘,才使得雲辭記住了這個無聲的女子。因而昨日淡心說起要找侍婢頂替淺韻,他便脫口而出點了她。
不過沈予也太大意了,到如今竟是連個名字都沒有給她取。雲辭不禁失笑地看向宣紙上的兩個字:出岫。
其實這名字並無多少深意,只是他恰好想起了“嬌橫遠岫,濃染春煙”八個字來。這八個字也並非任何女子都能擔當得起,可他無端想到了她,或許這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再者那夜他與她的偶遇本是無心,便也符合了那句“雲無心以出岫”。
雲辭自問這名字起得有些隨意,但也不算辜負了眼前的少女。他將宣紙推到她面前,低低徵詢:“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