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要奴婢做何事?”
單逸塵掃了右手側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公文之上,言簡意賅:“研墨。”
哦,研墨,這個簡單。
原主本就精習書法,幼時沒少給父親研墨,故對於阮墨而言,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於是兩人皆靜默不語,一人看文,一人研墨,倒是和諧得很。
然而一刻鐘後,她卻犯了難——這研墨是該研磨多久?
不能怪她不曉得。在紅鸞門習書時並不講究,用的是便宜的粗製墨汁。而在國公府時,一般是父親見她不耐煩了,便讓她到一邊兒去,換下人來研墨的。是以,她對於研墨的時長,還真沒有確切的定數。
看單逸塵那副冷冰冰、事不關己,顯然又懶得搭理她的模樣,阮墨撇撇嘴,想著磨到看起來與她記憶中用量相當即可,然後便專心致志賣力研墨了。
平靜的視野中總有一處在動,實在分神得厲害,單逸塵每看了三兩行,便忍不住微微煩躁,要往右面看上一眼。但見她研墨的神情認真得,似是在賦詩作畫一般,一會兒鼻子癢了,又隨手往上一抹,留下一道淺淺的黑痕,像被誰惡作劇畫上去似的,心裡卻莫名地好笑。
就這麼邊批閱公文,邊時不時往她那兒掃兩眼,倒沒有他先前預想的反感,反而比平常獨自工作時,多了一星半點兒,難以言喻的樂趣。
然而當他放下一卷公文,看見硯臺裡滿滿的濃墨,頓時笑不出來了。
“……阮墨。”
“啊?”她正覺得兩手痠軟,聞言隨口應了一聲,馬上意識到是王爺在問話,才換了恭敬的語調,“王爺,何事?”
“你研那麼多墨作何用?”
“很多?”阮墨看著才剛在整個硯臺上鋪滿一層的墨,小聲道,“這還不及以前奴婢用墨的量呀……”
“你……”單逸塵對著她充滿困惑和無辜的雙眸,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你難道不知,研磨出來的濃墨,需兌水調稀的嗎?”
“兌水調稀?”彷彿聽見什麼新鮮詞彙,她一臉茫然看著他道,“為何?不是研磨後便能寫了嗎?”
“阮墨。”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平平地聽不出喜怒,“你是在刻意搗亂?”
冤、冤枉啊……
她指天發誓,自己是真不曉得!莫說過去不曾研墨,就是翻遍她的記憶,也尋不出一處是研墨後兌水的畫面。只能說這位大小姐著實嬌貴了些,這種事兒都交由下人去做,她壓根兒就沒有關心過……
然而,現在要面對的單逸塵的人……是她。
見他已隱隱不耐,阮墨怕他一不高興發起火,又趕她回後院跟些花草打交道,當即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撐地:“奴婢不敢!奴婢是一時走神才誤了事,求王爺莫怪……”
她不能說自己不曉得,否則單逸塵定會覺得她撒謊,世家之女豈會連研墨都不會,屆時罪加一等,她更沒有好果子吃了。
他垂首看著她縮成一團跪在跟前,雙肩微顫,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心中那絲怒意又壓了下去,只冷冷道:“走神?為何走神?”
這問題……怎麼回答啊?
她曉得這是在做夢,可他不曉得啊,說了他也不信吧。
“不說?”頭頂又傳來他低沉冰冷的聲音,竟暗含警告意味,“莫不是想著對付……”
那個“我”字還未出口,突然被一道響亮的怪異叫聲生生打斷。
單逸塵眉頭深鎖,環顧四周,未覺異常,剛將目光落回那道明顯僵住的身影上,方才的叫聲卻又響了一回。
這回他聽清楚了,嘴角再次不可自抑地抽搐兩下,望向那張緩緩抬起,皮笑肉不笑的僵臉:“你……”
“王爺莫怪奴婢……這肚子餓了要鬧空城計,奴婢也是管不住的……”
“閉嘴。”他的臉算是徹底黑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轉回案前,“那就滾去吃飯。”
“是是是,謝王爺,奴婢立刻就去。”阮墨如蒙大赦,一骨碌從地上起身,提著裙角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主屋。
屋外的許晁見她走得匆忙,以為王爺與她發生什麼事了,便走進屋內,看見王爺那張黑如鍋底的冷臉,立時想悄無聲息地退出來。
可惜,晚了一步。
“許晁。”
“……在。”
“何事入內。”
許晁自然不能直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硬著頭皮扯了個藉口:“時辰差不多了,王爺……要用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