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生命的終結,小風覺得此生沒有遺憾。然而,總是不叫人遂心如願的上蒼很快又把他們捉弄。就像那位大人不肯還她的青絲一般,把握住他們兩人性命的皇上也不再需要他們項上的人頭。他們不用去死了。然而,卻仍沒得到自由。被監視,被看管,被限制的感覺由皇上的眼線,白朗貫徹得相當精確。可雖是這樣,小風也覺得知足。畢竟,那時,在樂觀的她看來,能與情人一起吃苦,也是一種幸福。過去的一切都被她斬斷。甚至,她幻想,她會與她的他無憂無慮地生活在碧藍的天空下,清澈的海水旁。那時,她的草藥早已種植成功,他已恢復如常。他們還有了孩子,有幾次,在馬車裡,她甚至夢到稚嫩可愛的小腳丫踩在鎏金色沙子上留下的腳印。若不是允禩不堪勞頓顛簸的身體轉移掉她的注意力,這一趟往南的旅途真會讓她從夢中笑醒。過慣了苦日子的小風不怕吃苦,她怕的只是連日的奔波會傷害允禩的身體。在這種認識的驅使下,她才做出寧可用自殘自己身體來換得讓允禩得到數日休憩與調整的那樣激烈的處事方式。這就是她對允禩的愛。也是她真正的愛。沒有同情,沒有報恩,沒有多餘一點兒雜質。
想到這裡,她注意了下田修遠瘦削下來的臉頰,忽然,聯想到他的主人,想到與田文鏡度過的那一夜。這時,一種難以說清的情緒攫住了她,以至於讓她產生某種奇怪的邏輯。她想:從本質上來說,似乎,在把女人最寶貴東西交給田文鏡的那一夜,在她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她的某種目的便已明確。剝去感動,報恩,或一時心思盪漾的因素外,報仇仍是她的主題。顯然,這麼做,只是為了能進一步接近那時還是她仇人的允禩。為她進一步的勾引做準備。蕩婦的角色並不需要一個處、女來演繹。於是,她的思維混亂起來,不禁喃喃自問:“難道,一開始,我會和田文鏡在一起,就是這樣的目的?——允禩便是這個目的之核心!”這種不斷深挖內心,敲骨入髓的自問方式嚇壞了她,小風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而這時,田修遠的一番自白也在白朗抵到他咽喉處的長劍下緩緩傾瀉——
“您就是侍衛白朗大人吧……抱歉……我……我似乎給您帶來了麻煩……可是……請相信……我……我真的對您……對您此番接受皇命南行的旅程……完全沒有惡意……”
剛說到這兒,就被打斷;丁克扶起在地上爬著的允禩,很快走過來。乘著田修遠停下來,被同伴喂水的空檔,一把扯住了站在修遠身旁那個叫“長蛇”的人的胳膊,憤憤地吼道,“既然沒有惡意,為什麼又要搶我們僅有的錢財?”拍了下放著舊荷包的胸口,船長眯起眼睛。
面對他的質疑,艱澀的苦笑浮現出肇事者的嘴角。
這時,所有的械鬥都已停止。實際上也不得不停止。因為除了“長蛇”,方才第一批爬到他們這艘船上面來的所有海盜都已被打得趴下。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此刻仍然貼在地上呻、吟。就在小風說要跳船的時刻,白朗發了怒。一向好脾氣的人發起火來的陣勢的確叫人害怕。所有的力量爆發。往往出手一招間,十成的力氣便被使出。然而,他並不是殺人狂,他只求脫身。就這樣,或抱著腦袋,或捂著肚子,或揉著膝蓋的海盜們歪歪斜斜躺在甲板上哀嚎的模樣便不足為奇。
“錢?嘿嘿,你是說這些麼?”田修遠讓“長蛇”扶住自己。小風發現直起腰背的田修遠已高出自己半個頭。只見他從衣襟裡取出先前從允禩那邊搶來的數百萬的鉅額銀票,像抖落白色的大蝴蝶一般,突然,鬆開手掌,嘩嘩數聲,竟任憑海風把這些銀票統統吹落。銀票如天女撒花般紛紛飛落,掉進海里的大部分先是漂在水面上,吸引來幾條貪嘴的大魚張口圍繞,接著吸飽了水之後,一沓銀票往下沉,很快不見蹤影;落在船上的數量不多,看上去標明或一百,或一千的大額銀票卻只吸引了丁克和他的幾個水手。閃亮的光芒在船長眼中劃過,他沒有動,可幾個水手早耐不住大呼小叫地去撿拾那些蓋著水印的紙張。然而,只待田修遠一個微微蹙眉的動作,他的代言人就收到了訊號。立即,“哎喲”之聲不絕於耳。幾個水手被新上船來的一干海盜給阻撓。水手們或是縮著手指,或是抱著胳膊,齜牙咧嘴,嗷嗷直叫。
“你……你們不是海盜?”丁克終於有些明白,可是,哪裡有人與錢有仇的?若不是要扶著這個叫八爺的男人,他方才也恨不得要去撿些銀票。天知道,被這個瘋子一般當做廢紙亂扔的東西,就是他們整日之所以在風浪裡拼搏的動力與源泉。天下事,哪有見便宜不佔的道理?作為操持整艘大船的當家,船長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他應有的吝嗇。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