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然嘀咕了一句,慢吞吞走開了。
大白亦步亦趨,委婉地想要得到一個米粽。
陶氏統共就給裝了兩個粽子,分一個出來,不知道張先生後頭會不會餓肚子?
“大白,你這樣子真的不行。”釋然的表情十分嚴肅,“你這個樣子,幾時是個頭啊?不如你去投奔你師兄師弟們吧。好歹也有個照應。”
她真擔心大白一個人在山上,哪天有個頭疼腦熱,沒個人照料,很容易小病拖成大病,然後,死了都沒人知道。
大白眼圈一紅,哽咽道:“我捨不得師父……”
比起臥冰求鯉、聞雷泣墳,大白對養育他的師父的心,也算是虔誠了。
“該怎麼辦呢?大白,你該怎麼辦呢?”釋然望天喃喃自語。
“你以為我沒想過麼?”走不走,對大白來說,是個很困難的抉擇,“就算是走,也要安排好這裡……”
鍋碗瓢盆留給張先生,破家值萬貫,廟裡還有不少的桌椅板凳,拿去賣了還是能賣不少錢的。
這一大片房子,以前住滿了人,一起做早課、晚課,揹著師父下河摸魚、上樹掏蛋。以前只覺得吵鬧,現在倒好,求個人來都沒有人來。晚上,連個老鼠都沒有,沒有老鼠,就沒有長蟲。
這兒是真的荒了,成天都能聽到野雞叫,就跟吃飽了打嗝似的。
“……你知道嗎?聽到雞叫,我就越發覺得肚子餓,越餓越睡不著,睡不著就要想以前的事,越想就越想師父他們……”
大白的聲音低下去,哭聲升起來。
釋然給他說得鼻子酸溜溜地,又不肯示弱,便想法兒引他開心:“你只看到了老鼠搬家,有沒有瞧見騷皮子搬家呢?我聽說六出寺有騷皮子呢。”
大白抹了兩把眼淚:“是有黃大仙,不知道住在哪間屋子裡。師父說過,那東西有靈氣,惹不得。”
“你沒看到它們,說明它們還在。你知道嗎?一個地方若真是要完蛋了,住在那裡的騷皮子必定會攜家帶口搬走。老人們都這麼說的。六出寺不會倒,只要它們還在。”
釋然的鑿鑿言辭起了作用,大白一驚三嘆後,對她表達出了深深的欽佩:“你知道的事情還真是多。以前為什麼就沒看出來呢?難怪老人們常說,越是老實人,肚子裡的彎彎繞越多。”
“聽你說的,我倒像是個壞人。”釋然悶悶不樂。
大白趕緊哄她:“不是不是,我不大會說話,你要相信,你在我心裡,是除了師父之外,心腸第二好的人。”
第13回
兩個人悶了一會兒,釋然給他出主意:“你嫌孤單,不好再去跟張先生說說,讓他搬到你們寺廟裡去?有個人做伴兒,心裡頭到底會踏實得多。”
“早說過了,先生不肯,說是吃水太麻煩。”
釋然訝然:“怎麼會呢?禪房外頭那麼大一口井,難道枯了?”
大白不滿地瞅她一眼:“那口井從來就不能吃,你不知道麼?”
“師父在的時候,我們也不吃。說是吃了要肚子疼。不過,要是身上長什麼疥瘡疙瘩,拿水來洗洗,很快就好了。那是聖水,知道嗎?”
釋然眨眨眼,想了好一會兒:“你知道鎮子上喂牲口的老癩痢頭不?渾身都是大疙瘩,個個都跟拳頭那麼大的,能洗好不?”
大白嗤笑道:“怎麼可能啊!要能洗好,師父師兄們早就去幫他驅邪除厄了。只要不是胎裡帶的,就像痣,那個去不了,其它的洗洗就好。”
“哦。”釋然心不在焉地答應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就對大白說,“我有個法子,大概能給你賺點燈油錢……”
……
張先生輕輕捶腰,眼光掠過不遠處竊竊私語的兩個人。
一個孩子,一個跟孩子一樣單純的和尚。
所以有共同語言,才會那麼開心麼?
這座寂寞的山,似乎只要有釋然在,就變得活潑有趣了呢。雖然她話很少,可是,那個小小的身影,就好像一陣春風,吹到哪裡,哪裡就有花紅柳綠鶯啼燕舞。
楊家老三養了四個孩子,頭尾是妾的,中間倆女孩兒是正室的。幾個孩子中,老大釋懷是個好姑娘,這得益於陶氏自幼手把手的教導。不但言語舉止矜持大度,女紅也是一方有名。單憑著那一手好針線,將來也不愁嫁不出去。
老三釋容,似乎沿襲了楊正禮的一些跳脫氣質,卻又比當爹的機靈。那份嫵媚靈秀,要說是桂月姨娘親生的,相信沒有人會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