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亦舉了杯,仰面喝了進去。
她再瞧,卻見皇帝面色淡然,再看不出情緒了。
皇帝將那酒杯握在手裡,說了句:“朕乏累了,你也喝了酒,回去歇了吧。”
墨婉一愣,只覺得奇怪。
他只坐在那黃花梨雕刻龍紋的座椅上,看著她起身緩緩施禮,後退數步,款款而去。他目光幽暗,殿內燃著的十二支通臂巨燭清晰的倒影在他的眼睛裡。待她的影子已經完全消失在視線裡,他卻驀然鬆開了手,那翠玉的酒杯便“噹啷”一聲掉落在桌案上,驚的身邊的李德全和馬慶福一激靈。
殿內極靜,只聽得那酒杯在楠木的桌面上“咕嚕咕嚕”的滾動著,卻越滾越慢,終究在桌邊停了下來。
那巨燭照的滿室通亮,他低頭,手臂上明黃緞織劍袖上的金團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好像要從那劍袖上飛起一般。
半晌,李德全見皇帝輕輕出了一口氣,淡然道:“眼見著年關也近了,還要祀祖祭天元辰大殿,傳旨迴鑾。”
回宮的旨意傳了下來。
趙奇畢竟年輕,加之皇帝賞賜的外傷藥藥效極佳,待御駕迴鑾的時候,他的傷已經基本大好,墨婉又開始擔心瑾玉,本就帶傷,又要一路顛簸,怕是對她病情不利,待車攆一停,她便差了梨香去瑾玉車上看她。梨香回說,瑾玉一切安好,並未因路途而影響了腕傷,這才放下心來。
回了儲秀宮,安頓好後,第一件事便是要給惠嬪請安。
這次去南苑行圍,儲秀宮裡就只有墨婉一人隨扈,惠嬪的臉色可想而知,待墨婉起身,才輕蔑道:“聽說在南苑,敬嬪竟放蛇傷了你的侍女?”
墨婉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早就打好了腹稿,說:“墨婉只知道鬧了蛇,傷了人,敬嬪也已經遣會宮中交與了佟貴妃處置,想必貴妃娘娘自有主張。”
惠嬪一笑,拿起炕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緩緩道:“那章佳氏也是張狂了些,你不過得了幾日聖寵她便沉不住氣了,也不怪萬歲爺發怒,如今交到佟貴妃那裡,也免不了責罰。”又將那茶盞放在桌上,一笑道:“不過著敬嬪可是護軍參領華善家的嫡女,俗話說打鼠忌器,可不比奴才出身的人,想怎麼責罰都成,就算是萬歲爺也會顧及她的家世,我料想,就算責罰也不會太重。”
墨婉只應了聲:“是。”
本以為這話是惠嬪氣自己,卻不想她說的卻是實情。
對於敬嬪的事兒,佟貴妃哪裡敢自己武斷,早早便到了慈寧宮,告與了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只道:“敬嬪縱有大罪,念及她阿瑪還在朝廷為官,一家子又都盡職盡忠,依我看只要看管起來,免得再去害了旁人便得了。”
佟貴妃應承了,只照著太皇太后說的去辦,將那敬嬪看管起來。
這日下了早朝,皇帝到慈寧宮請安,便問起敬嬪的事:“皇瑪麼一向嚴治後宮,可為何敬嬪卻不處罰?”
太皇太后將手中的菸袋交與身邊的蘇沫兒,笑道:“我瞧著你是分外的愛重那個小答應吧。”
聽太皇太后這樣說,皇帝心中竟一緊,說:“孫子對後宮妃嬪皆是愛重。”
太皇太后道:“愛重也不為過,咱大清的天子,喜歡後宮裡哪個妃子也是正大光明的,不過這敬嬪行事縱然犯了大罪,咱們卻也要顧及大局。”說著便向蘇沫兒使了眼色。
蘇沫兒便叫身旁的宮人退了出去,回身掩了門。
太皇太后才道:“你這邊撤了藩,可打算好了一切?”
皇帝不明白太皇太后為什麼會說起這事,只答:“孫兒已經安排妥當。”
太皇太后點頭道:“好,那我切問你,京口乃是兵家要地,你打算派誰去?”
皇帝被這樣一問更是摸不著頭腦,只如實回道:“孫子已經差派了王之鼎為京口將軍。”
太皇太后道:“你安排的還算妥當,可你想沒想過,王之鼎雖然入了旗,可畢竟是個漢人,一旦有亂,你將如何?”
皇帝一愣,說:“孫兒未曾想過。”
太皇太后輕輕嘆氣,道:“你畢竟年紀尚青,能想到如此已是不容易。”又說:“護軍參領華善可佐王之鼎。”
皇帝這才明白過來,說:“皇瑪麼明見。”
太皇太后輕輕搖頭,道:“你不要以為這後宮便是你的後宮,要知道這後宮的一舉一動便都牽扯著前面的朝堂,你愛重誰,誰受隆寵你自己要掂量好了。”
皇帝聽著,只覺得全身一震發緊,只應了聲:“孫子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