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嘴角噙的那一絲笑意迅速撤去,整個人在那一瞬都顯得沉默而陰鬱,溫良盡數褪去之後的簫昇像只夜梟般目光裡帶著狠絕。
穆楠,你不會一個人在那黃泉路上,你等著,不會太久的。
“簫昇,納命來!”驀地,身後傳來了一身怒極的吼聲。
簫昇反射性的轉身,卻是瞧見了一個身著孝裝的纖細身影,那人提著一柄冷光瑩瑩的銀劍,步伐迅速而詭異,劍心直取他的面首。
夜色裡,他看出了那人的面容,清秀而蒼白,目光與穆楠如出一轍的冷漠,只是如今卻多了份厭惡和憎恨,她是那個一直待在穆楠身邊的副將——孟澤。
孟澤劍法秉承著奉正的風格,迅速而刁鑽,又豈是簫昇一介文臣所能閃躲的了。
避無可避,便無須再避,簫昇只站在那兒,神情坦然。
倘若今日死在這兒,與自己而言也未嘗不可,只是……只是終究是心有不甘。
在臨近面首三寸時,他甚至以為會命喪當場,忽的發現那劍刃頓在離他眼角三寸處再也動不了。
他心生疑惑,然而面色依舊沉寂陰鬱,低頭便發現原是有個人正全身心的抱著孟澤的腿。
那人面相普通,服飾似是僕人,此刻正牢牢的抱緊孟澤的腿,眼裡焦急似火:“公子去了,你殺了他公子就會回來嗎?”
“放開,不然我連你也殺了!”孟澤怒極,眼裡的殺意四起,宛如羅剎,她揮劍指著那人,語氣陰冷蝕骨,“公子一個人在那黃泉路上,正好缺個隨侍,你生時侍奉公子,死後更應當如是。”
那人仰首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卻並不畏懼,手始終不離孟澤的腿:“我知道公子去了你難受,假若取了我的性命你會好過些,那你儘管取去便是。只是這人的性命萬萬不能,我總覺得公子的死是另有隱情,他或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隱情?”孟澤冷笑,“這世上能使公子走火入魔,遭受到內力反噬的只有一人,這世上能置公子於死地而安然無恙的只有一人,就是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不二,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到現在還以為你眼前的這個人沒有參與設計公子之事嗎?”
她忽的頓了頓,卻是揮劍直指簫昇,目光陰冷而懊悔:“我早該殺了你,從初次相見時就該殺了你。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公子又怎麼淪落到慘死的地步!”
走火入魔?內力反噬?簫昇身影不可抑制的晃了晃,若不是手撐在墓碑之上,許是會栽倒在地。他忽的想起,那夜有些反常的穆楠,想起那雙嗜血殺意的眼睛,翻飛著的長髮,想起原本放在脖子上的手指毫無徵兆的撤去。
氣血上湧,他嚐到了血的味道,湧入嘴中的腥甜卻被他生生的嚥了回去,他以為自己會傷心,會難過,會歇斯底里,卻發現他什麼都做不到。臉被風吹的麻木,連哭喪的表情都做不出來,胸腔裡的那顆心依舊在跳著,他還活的好好,沒有傷,沒有死。
孟澤察覺到腿上的力道鬆弛了些許,心知不二這是鬆懈了,便抬腿欲行,怎知腿尚未脫離分毫卻又被禁錮的嚴實,甚至比之前更甚。低頭一看,不二正纏的嚴實,那普通的面相被風吹的發紅,看著異常的可憐,他仍固執的勸道:“孟澤,你不能殺他,殺了他官府查到你了,你也會死的。公子已經去了,難得你也不活了嗎?要是公子知道了,她一定會生氣。你想讓公子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嗎?”
生氣?可若不殺了簫昇,我怎會甘心,若不殺了簫昇,公子又怎能瞑目?孟澤握劍的手顫了顫,眼前似乎可以看見穆楠冷著臉呵斥她的情態,那般熟悉卻再也看不到了。她心裡一陣難受,那是比那夜在皇城跪了七個時辰冰寒入體還有蝕骨疼痛萬倍,便是膝蓋上的疼都掩蓋不了的。不殺了他難消心頭之恨,不殺了他怎能苟且偷生,她黑著臉,冷冷的道:“放開!你再不放開,就休怪我刀劍無眼!”
那聲音太過絕情冷漠,不二有些害怕,但到底還是沒有放開手,他死死的抱著孟澤的腿,搖頭道:“不放,死也不放!”
“好,很好。”她冷冷的開口,左手緩緩的抬起合成掌,以雷霆之勢擊向了不二的額頭,腿上的禁錮在那一瞬間放鬆了。
“公子一個人在下面,總得先遣個人下去。”她面無表情的的看著不二輕輕的道。
簫昇目瞪口結,他看見那個人嘴裡流著的血緩緩的倒在了地上,那人的眼裡還帶著不可置信的光彩。
“接下來,輪到你了。”轉身的孟澤沒了禁錮,整個人冰涼而絕情,她提著劍划著地,發出呲呲的刺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