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十分安靜,安靜得有些寂寞。
範康、鬱觀音、金將晚三人陪著皇帝飲酒說話;酒過三巡;範康能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剩下的話;是再也不能向旁人說的。至此;酒席上就冷了場。
“皇上,娘娘說天漸涼了;請您少喝點酒。”皇后的婢女過來傳話。
虞之淵只覺得這話熨帖得很;就算是陸繁英也不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間;全忘了自己是皇帝;只當自己是個請人來做客的主人家,於是道,“請娘娘出來叫範神仙給她推算推算命數,雖不可全信,但聽一聽玩笑玩笑也無妨。”
“是。”
鬱觀音身為女子,最先察覺出虞之淵對這位皇后的不同,斟酌再三,想起老慕容王最初對自己的不同,恍然大悟道:原來皇帝對先皇后痴情,乃是因為對現皇后真心的緣故。料想,當是如今的皇后進宮時,宮裡只剩下皇帝一個人,是以二人也算是相依為命,如此朝夕相處,皇帝自然對皇后有了幾分真心。既然有了真心,就要護著她,若護著她,就不能打出自己因對她痴情而不選妃的幌子,免得朝臣攻訐她狐媚惑主,只能把先皇后掛出來。
鬱觀音正想著,腹大如籮的皇后便扶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宮女過來了。這兩宮女個個唇紅齒白、插金戴銀,映襯得略施脂粉、身量臃腫,又只穿著家常衣裳的皇后越發平凡。
“失禮了,因想著此時裁的衣裳,就只這會子能穿未免太可惜了,就沒叫宮人裁剪這會子的衣裳。”皇后聲音婉轉,雖舉止大方,但氣度莫名地像個小家碧玉,細細觀察,臉上還有一抹羞紅。
虞之淵起身快走兩步把石氏攙扶過來,邊走,便道:“金將軍乃是朝廷的棟樑之才,範神仙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人,見一見他們也無妨。”把皇后攙扶著坐在自己身邊,便有些微醺地眯眼瞅向範康。
打死金將晚,金將晚也不信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皇后,隔三差五地見那些誥命夫人後,皇后還能留有小家碧玉的氣質,思來想去,就想:皇后雖杏臉桃腮,但容貌不說比不得戚瓏雪、金折桂,就連金蘭桂並沈家的一干女兒也不如,料想,皇后是覺得自己的氣度容貌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便乾脆把自己捯飭成尋常女人,以叫皇帝感受到尋常人家夫妻恩愛、父慈子孝的柔情,藉此來籠絡住皇帝。
果然,皇后才坐下後,對著面前的酒盞眉頭微蹙。
“快把酒杯收走。”皇帝立時察覺到皇后的神色,又叫範康給皇后算一算她能生出几子幾女。
範康眼瞅著皇帝囉囉嗦嗦地叫人再佈下屏風給皇后擋風,又婆婆媽媽地叫人把給皇后的補湯拿來,掐指算了算,再三望了望皇后的面相,心裡一墜,暗道:果然,皇后這面相,雖是大富大貴的面相,但與子嗣上,只怕要足足生下四個公主,才能得一男胎。心一跳,又想,生四個公主,若快,只要八年,若遲,也頂多是十一二年——畢竟三年之期轉眼就過,誰知道後宮裡到時候會進來什麼豔冠群芳的人物。
“範神仙?”虞之淵幼時也算是在濃濃溫情中長大的,及至他懂得了利害後,才明白太上皇對他的捧殺,是以,他內心十分懷念曾經的溫情,便暗暗發誓一定要真心真意疼愛自己的皇兒,再不像太上皇一樣去弄那些虛情假意,因此,此時攜著皇后的手,便殷殷切切地注視著範康。
範康畢竟是老江湖,不能坦言說皇后面相裡兒子來得遲,便哈哈大笑地指向金將晚:“今日合該叫金夫人來才是,娘娘這面相,跟金夫人的彷彿,都是享女兒福又兒女兩全的面相,最要緊的,便是夫妻和睦,一輩子平安康泰。”
“果真?”皇后聞言便笑了,雖沈氏成親多年才產子有些不盡人意,但她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倒是惹人羨慕得很,回眸抿嘴對虞之淵一笑,“皇上,既然是享女兒福,莫不是,咱們也要有個厲害的女兒?”她跟旁人不同,旁人提起金折桂,甭管心裡如何羨慕眼紅,嘴上說話時,總要帶出幾分鄙薄不屑;她慣會察言觀色,心知虞之淵因自身遭遇,巴不得妻女個個都跟金折桂一樣甭管何時何地都能自保,因此言語裡就十分推崇金折桂。
果然,虞之淵歡喜起來,喜悅之情遮也遮不住,當即便向金將晚請教起教育女兒的法子。
金折桂出嫁前的大部分時光都是漂泊在外,金將晚一時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教導她的,只說道:“臣幼時就帶著她去見部下,是以,她跟嚴邈之一群人熟悉得很,人家也都服她……”
“說的是,倘若沒人認得,出了什麼事,拿著令符去求援,人家也未必會搭理。”虞之淵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