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聽得出她的怒氣,但仍是默著沒有說話,實際上他是不知道說什麼。讓她不要過來,說自己沒事?這明明不是真實所想,相反地,他恨不得馬上奔到她身邊去。讓她過來?那她必定會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傷痛患者,怎麼敢讓她瞧見!
電話兩端的人都沒有說話,沉重的呼吸聲傳到彼此那邊,夾雜著細微的喘氣,在兩人的心頭暈開一圈圈漣漪。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兩人才會在現實的殘酷和苦澀中品出一抹溫存來。安易的傷處疼得如潰爛血肉被螞蟻啃食那般,卻因為她一通噼裡啪啦的發洩而心頭暖意融融。
她在關心,這真是個令人愉悅的事實!
葉之遙站在院子裡,晚風吹過來,將裙襬揚得高高的。她一隻手探到裙襬處,拽住,死死地壓在腿側。待到手臂緊貼在腿上的那一刻,她才驚覺出自己的顫抖。
新聞那一幕短短一分鐘,他半邊臉都是血跡,紅豔豔的一片,交警圍在那兒照相登記。記者的鏡頭從完全變形的兩輛車打到他的臉上。他冷著一張臉,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眼神也只是淡淡地往鏡頭這邊瞥了下,然後抬手擋住了臉。
就那麼一個鏡頭,看得葉之遙整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不知道安易到底傷到了哪裡,但看現場並沒有救護車,她又稍稍安心了一點。可那麼多的血……她從來沒見過他有這麼慘的時候……僅這一次,她就像個快要溺死的人一樣,擔心、慌張以及無助。
沈穎餘以前是見過安易的,看到新聞時也是一陣心驚肉跳,跑去房間給父母打了電話後,轉頭一看葉之遙站在院子裡握著電話卻又不說話,背影看起來蒼涼得可怕。她站在陽臺上,踟躕了下還是張口喊道:“遙遙姐,媽媽說他們也看到新聞了,爸爸找熟人問了下,高長哥哥沒受重傷。”
小丫頭還是習慣地叫安易“高長哥哥”,從來都改不了。葉之遙被其中那兩個字刺得心肝都快擠得一起了,生疼!
是啊,他是安易,可是……他依然是葉之遙的高長。改名換姓之後,被無情拋棄之後,被無數次地傷害之後,她還是會承認,他是高長!
長久的失望之後,安易的態度已經成為她心中永久的一根刺,可突然牽連到他的安全甚至是……生死,那種心頭一咯噔,喘氣都疼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葉之遙喉頭哽了一下,帶著哭腔問他:“是不是在你家裡?我馬上過來找你。”
安易聽她好像要哭了,趕緊輕聲哄著:“我真沒事兒,就破了點皮。新聞為了追求輿論看點,誇張著呢。都天黑了,你就別過來了,我過兩天帶你回學府路吃你最愛的麻辣香鍋,好不好?”
葉之遙也固執,聽他這麼說,還是隻那一句話:“我過來找你!”
安易無法,只得說自己過去接她,可葉之遙怎麼可能答應。電話也沒有結束通話,直接朝著屋子裡喊:“爺爺,我先走了,有空了我再過來。小核桃,我走啦,你給你爸爸說下,我明天請假不去上班了。”
她那麼大聲又湊得那麼近,電話那邊的安易當然聽得一清二楚。
那小子居然也在!
居然還要給那個“爸爸”帶話!
這個男人難得幼稚了一回,和一個小孩子吃醋還不夠,藉著機會趕緊呻|吟了一聲。聽到葉之遙關切的聲音時,還裝模作樣地壓低了聲音安慰她:“沒事兒,剛才扯到了傷口,可能縫針的地方又裂開了。”
葉之遙焦急地吼他:“你給我躺好,別亂動,我馬上過來!”
如果安易的心裡住了一個小人兒,那此刻那個小傢伙一定是在鼓掌歡呼。
小子,跟我比還嫩了點,爺當年可是剛滿二十就拿下了葉之遙。
他一想到這裡,又有點沮喪,當年追葉之遙的時候,幾乎是一句表白就搞定了她。現在,想破了腦袋,溫柔的、強勢的、迂迴的、直接的……各種辦法都用上了,葉之遙還是無動於衷。以前繞在自己身邊那個遙遙多好啊……安易感嘆了兩聲,疲倦地閉目休息,這次苦肉計當頭,可得把握好機會了。
要不怎麼會有人說,男人是這世上最無恥的生物呢。除了慣常用下|半|身思考女人,還奸詐得無所不用。饒是安易這樣沉靜的男人,在這條路上似乎也遊走地得心應手。
葉之遙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快接近晚上九點了。計程車司機接著電話,應該是家裡打來的,粗粗應了幾聲就掛了。司機是本地人,和大多數幹這行的一樣——喜歡和客人嘮嗑。掛了電話後,他對著葉之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兒子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