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老頭,盛羽很想撫額。她挑眉道:“那你怎麼會認得我?還有,聶傾城如今究竟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譚無嗔道:“老夫多年雲遊在外,和他斷了數年聯絡,而今是聽聞梓國大亂,小北崢王率軍造反,這才急著趕回故國,尚不得我徒兒的訊息。”
“至於你,那還不好認麼,轉世摩耶聖女,額間硃砂紅記。最重要的是,你的隨身之物中有傾城從小到大從不離身的雲紋玉佩,那可是太后說了要賜給孫媳婦的。這個這個,你可不能否認和我乖徒弟的關係了吧。”
原來如此。盛羽禁不住伸手摸到頸項處垂下的那枚玉佩,想起那人如今不知生死,不由神色愴然。
譚無嗔扶她坐上板車,自己也上了馬,“聽說勤王軍都分散潛入地下了,不過你莫慌,老夫自有找到徒弟的辦法。那小子出了孃胎我便給他算過命,不是個短壽的,你放心。”
盛羽低垂的濃睫翕了翕,歡喜來得太突然,竟有些不真實了。
她默默伸手入懷,緊緊握住那隻瓷瓶,心中默默唸道:霜晚,你瞧,我們要找到他了。
“瞧你這般傷心,死的那丫頭是你朋友吧?咳咳,其實……老夫沒給她化了,因為急著趕路,你的額頭也受了點傷,只能先將她草草掩埋了。那瓶裡裝的便是埋她一坯碎土。老夫特意做了記號,待找到傾城,你自可以再返還,將她好生安葬。”
盛羽垂了垂頭,輕輕道了聲:“多謝。”
唰地一聲,獵獵風中又響起一道響亮的馬鞭,那馬長嘶一聲,嗒嗒地走起來,馬蹄踏碎霰雪,重巒萬里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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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半月,譚無嗔同盛羽終於來到大梓國的都城——夙沙。
城中因為月前勤王軍的事情,查得特別嚴。進城的時候,譚無嗔給盛羽精心妝扮了一番,裹進一張大棉被裡,稱是來城中尋郎中看病的。守城士兵大約瞧了瞧,見她雙目微閉,氣息淺淺,一張素白的臉上佈滿大大小小的紅斑,不由嫌惡地掩鼻,驗了譚無嗔的路引,便慌不迭地放他們進去了。
譚無嗔帶盛羽繞過城門,便趕緊遞了塊溼布給她擦面,“快擦擦,你這樣子著實嚇人,搞不好咱們都沒法投店。老夫可快饞死了,得先去樓外樓吃頓好的。”
盛羽蹙眉,有心想勸說他先找聶傾城吧,可譚無嗔畢竟是長輩,何況這一路風塵僕僕,她又是個不頂事的,確實叫他辛苦了。想來想去,只得強按下心中不耐,草草擦了臉。
樓外樓前依舊車水馬龍,盛羽頭戴斗笠跟著譚無嗔上到二樓,聽他要了一間內廂房,叫作回雲閣的,
小二很快上了菜,其中有兩道竟是原來盛羽女扮男裝時給的選單。想當日,她苦心做這個原是為了幫金粽子說媒,而那一日,葉朝扉便是藏身在隔壁間,第一次向她提出了以身誘敵的要求。
孽緣也由此而起。
事隔數年,當時坐在這相鄰兩間廂房內的男女,已是際遇迥然——傅遙山死了,金粽子遠嫁,而葉朝扉與她,從情人成為死敵,真是令人唏噓。
盛羽食不知味,譚無嗔卻吃得大呼過癮,可吃到一半時,他卻忽然筷子一停。
盛羽聽到突然沒了聲響,不覺詫異地抬頭,“怎麼了?”
譚無嗔嘿嘿一樂,“老夫看到我那傻徒兒留的記號了。”他是個說風便是雨的急性子,立時丟了手中牙箸,一句,“你先吃,我一會兒回來!”話音未落,人已跑得沒了影。
盛羽嘆了口氣,以前偶爾會尋思,聶傾城那瘋瘋顛顛的性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如今看來,他是沒隨他父王,可全隨了他師傅。
廂房內只剩她一個人,愈發不想吃了。放下牙箸,盛羽慢慢起身,摸索著走到窗邊。
也不知道譚無嗔到底發現了什麼,如果是聶傾城留下的記號,那是不是說明,他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盛羽聽著窗外的人聲市聲,不覺心潮如湧。他既能留訊,說明他還活著,這樣真好。
樓下有歌女正款款唱著一曲《採桑子》:“明朝去路雲霄外,欲見無從。滿袂仙風,空託雙鳧作信鴻。”
那歌女唱得柔情,樓下賓客卻高聲狎笑,推杯換盞,無人理她曲中萬千之意,盛羽正有些遺憾,卻聽一支婉轉笛音憑空而起,高亢時如仙鶴凌空清嘯,低沉時如蛛絲細密纏綿,活潑輕快時如雨珠滴落,和那隻曲子合得剛剛好。
那歌女聽到笛音,歌聲更大了些,音色靡靡,直媚到了骨頭裡。
盛羽聽得不由微笑,公子多情,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