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確定淨天教眾確實大半去到魔界前——等等!似乎是……?
“姜兄萬勿誤會,鏡術乃離奇開啟,我並未用此術探究過往!”
姜世離渾身一震,凍結的眼裡終露出破綻。
夏侯瑾軒長出口氣,暗道猜得好苦。
他尋思前後,這才記起姜世離神色有異,是從提及水鏡時起。
想來是以為自己會救他不過一時之念。
便是這樣如同悲憫的善意讓人承受不住。
他其實介意清除夏侯瑾軒心底怨憎的是什麼——
如果僅僅是經由水鏡的真相大白,那與姜世離此人又有何關係?
“呵……”
姜世離輕笑一聲,移開雙眼。
繃緊的雙肩洩露出他的戒備。
夏侯瑾軒面露苦澀,想不到二人竟真走到這一步。
若無猜忌,何須設防。
他有意撫平過往傷口,卻被姜世離一再隔絕門外,確實難堪。
饒是夏侯瑾軒能言會道,此時也不禁緘口不語。
姜世離復又陷入沉默中。
他拒人之外時神情最像姜承。
區別在姜承是石,而前者似冰。
頑石易碎,堅冰難融。
夏侯瑾軒深信上善若水,但要如何說服姜世離,一切可成過去?
姜承、姜世離。
兩者矛盾又統一地存在魔君身體裡。
此消彼長,時刻像一場廝殺,令他走在一條獨行的道上。
最終向左往人的路途被他親手封殺。
他把千峰嶺歸咎為自己的罪業,併發誓用餘生來償還。
護衛同族,為他們在人世謀劃一片天地。
這是姜世離的正道,並無對錯,然而在有心人的挑唆下,終成慘禍。
他不悔,惟有恨!
恨枯木,恨矇蔽利用與欺騙,但最恨的還是親信的自己。
這份心情其實與夏侯瑾軒並無兩樣。
所以當夏侯瑾軒重新說話時,姜世離沒有想到會是那樣的——
令他猝不及防。
“姜兄,我……信你。”
他被昔日的友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穿透。
焦慮的不安催發起魔氣愈趨的騷動。
放得下的興許是過往,甩不脫的才是真心。
這簡簡單單三字,終令姜世離內心現出一道缺口。
夏侯瑾軒輕嘆道:
“我信你為人,信你有苦衷……與你為友,我不屑求證旁人。時至今日,我都不悔曾經作為,只恨未能儘早看破枯木計謀……”
無故缺失的五年,令他無法體會姜世離承擔的重責。
魔君現世,淨天教初成,妖魔群起來投,崛起愈甚,覆滅愈快。
何況強敵環伺,不論蜀山或四大世家,江湖上自詡除魔的義士多有人在,僅憑姜世離、血手和毒影幾人,怎能護衛一方教眾?
加之覆天頂地處偏僻,人過處可謂寸草不生,不論外因,尚有內患堪憂。
“我對你輕易許下承諾,卻從未兌現,是我……負你。”
姜世離閉目不語。
放回膝上的手不覺握緊成拳。
一直想這世上若還有一人懂他,那定是……
“姜兄,我信你,故不屑求證。”
縱是鏡術可追過往,可知來日,夏侯瑾軒信的,惟有姜承一人罷了。
“你——”
他欲說話,誰想夏侯瑾軒一雙溫良的手竟覆到眼梢上來。
掌間凝聚的熱力按壓下魔紋掙扎的紫芒。
一股冗長的睡意從頭頂襲向四肢百骸。
待驚覺這是無夢眠已是不及——該死!他竟因這人大意至此!
矇住的雙眼讓視線陷入觸之不及的黑暗。
在他暴發本能的殺意前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他。
在姜世離看不到的時刻,夏侯瑾軒垂散的發尖輕掃過他的鼻樑。
那人依舊溫柔的聲音輕道:
“抱歉,只有這樣你才肯休息。”
他不會讓姜世離再一次把自己逼到無路可走。
至少,不會讓他孤身一人。
“夏侯……瑾軒……”
這是自甦醒後姜世離第二次喊夏侯瑾軒的名字。
減去幾分抵抗的防備,多了一分懊惱的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