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言忙上前將他抱住,任娃娃一頭扎進自己懷裡。小傢伙蹙著細淡的眉毛一蹭一蹭的,總算把惺忪睡意蹭去了些,杜慎言衣襟也已被揉得不成樣子,沾滿了泥和口水。
“蟈蟈……去哪裡……”小傢伙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問。
杜慎言捏了捏他灰糊糊的臉:“帶你洗乾淨。”
那妖怪又不知跑哪裡去了,杜慎言暫不管它,眼下這小傢伙跟著妖怪瘋玩了兩天,白嫩嫩的小肉球早已變成了小煤球,是該好好洗洗了。
他抱著娃娃穿過密林,轉過一個山坡,便到了妖怪之前帶他去的那個山谷,谷底是幾個水汽氤氳的溫水泉池。
他將阿苗身上的小衣服脫下,拍著他的小屁股:“乖乖待著。”讓小傢伙坐在一個淺淺池子裡的石頭上。自己蹲在池邊幫他把衣服洗淨了,攤開晾在一旁的石頭上。
“蟈蟈、蟈蟈……”阿苗的聲音傳來,溫熱的水花濺溼衣襟,小傢伙兒咧著嘴“咯咯”笑。杜慎言看著一片狼藉的衣襟,略略想了一下,乾脆把衣服也除了。
將洗淨的衣服也晾好,再度滑入水中,不由得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他也已有好些天沒再來了。
杜慎言陪著小傢伙玩了一會兒,把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搓揉乾淨了,只覺得通體舒泰,懶洋洋地靠在池壁,雙頰被騰騰水汽蒸出一抹緋紅。
阿苗趴在他的肩上,已經睡熟了。杜慎言一手摟著他肉嘟嘟的小身子,一手將溼發撩起,準備擰乾了出池子。
卻聽到細碎的聲音從對面暗處傳來,頓時心中一跳,驚道:“誰?”
書生清柔的嗓音飄散在夜色裡,一時間沒有半分動靜,唯有淙淙的流水聲縈繞在耳畔。
杜慎言一邊伸手摸索著池邊的衣服,一邊緊盯著對面暗處,語氣中帶著一絲警覺:“我知道你在那裡,你出來。”
嫋嫋水汽,朦朧輝光。
一個身影漸漸從光與影的雜糅中漸漸顯現,彷彿是一則剪影,又彷彿是透過宣紙的一個朦朧墨影,隨著窸窣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浮現在書生眼前。
杜慎言心中猛然一顫,腦中已有了一個念頭,睜大雙目,緊緊地盯著對方。
待那個身影一點一點地擺脫了濃稠的夜色,面容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杜慎言也一點一點地屏住了呼吸。
他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望著那人,一時忘了言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書中所說的山精鬼魅惑人,原來並非無稽之言。
否則怎能化成這般鍾靈毓秀的模樣。
結結巴巴地確認:“乘……風?”
那妖怪似循著他的畫幻化而成,卻只不過三分形似,另有七分來自造化的神秀。他以為一筆丹青已繪出十分的形貌,與眼前的它相比卻顯得呆板而無趣,及不上它一分的動生動色。
那妖怪仍保留著深紅的雙瞳,透著野悍與妖異。
它向前微動,涉水走來,書生只覺得魅色逼人而來,讓他無處躲藏。
水聲潺湲,妖怪離他愈來愈近,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也愈來愈清晰,竟讓人隱生暈眩之感。
杜慎言不由自主錯開目光,才猛然間發現自己不著寸縷,“啊”了一聲,連忙側過身,手忙腳亂地拽過衣物,將自己胡亂裹起來,急急忙忙道:“等下,待我先穿衣服……”
他正慌亂,自然也瞧不見妖怪打量他的目光,深邃雙目一點暗紅,帶著驚人的熱度。書生在它面前素來進退有度,清清冷冷的,像掛在天邊的月亮,又像是映在水中的花影,只可遠遠看著。此時一幅亂了手腳的樣子,格外的可愛。
當然,妖怪不知道什麼是“可愛”,卻並不妨礙它想要靠近書生,甚至是更近一點地,碰碰這樣的他。
於是它便真的湊近了。
杜慎言回過頭,撞見它妖異深邃的雙瞳,便如跌進一場目眩神迷的夢中。腰身靠著身後池壁,勉力向後仰去。唇上一熱,已被這妖怪吻了上來。
一瞬間,心跳如雷。
那妖怪欲挑開他雙唇,杜慎言狼狽地偏頭躲開,臉已漲得通紅。
妖怪目中隱隱露出失望,嗓音低沉:“……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
“不、不……你很好……很好……”杜慎言胡亂應道,“只是、只是……”
正在此時,懷中娃娃哼唧了一聲,蹭了蹭腦袋。
杜慎言忙道:“阿苗、阿苗還在這裡。”忙側身上岸邊,彎腰去拾小傢伙的衣服。
妖怪抿著唇,臉上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