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溝通太難了,我就像是一根被丟到海里的火柴,我懂得和機器還有資料打交道,我卻趕跑了幾乎所有的客人。】
“她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好像很淡定,但她很少直視對方的眼睛,說話音調平板。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指甲還好好的,可是今天的水鏡表明,她已經開始咬左手的指甲了。”
電腦螢幕上是一張手寫的表格。
【見面語:日安(中年)、你好(同輩)、真早啊(認識的客人)、你又來了?(混熟了的)】
【一些沒有意義但好聽的連線詞:然後呢?(聽回憶的時候)那很好啊(別人炫耀的時候)哦,那XX現在過得怎麼樣?(聊第三方的時候)】
【注意事項: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口氣要自然/人類只是想講話,沒有人願意聽別人嘮叨】
【小動作:將桌子上的東西擺成一排/雙手交疊=防備;腳尖向著另一個方向=想離開;轉筆=不耐煩】
【我發誓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可是還是沒有用,沒有人想和我聊天,氣氛總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冷下來,然後我就會看到他們離開——可是明明,他們的眼神,和來的時候完全一樣的。我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因為這樣下去,我就無法完成這個為期五年的任務。某一天,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很好辦我也做得到的方法。】
【觀察那個人最喜歡和什麼樣的人聊天,然後將那個人的一切訊息錄入大腦,模仿那個人的習性,只要那樣就可以了不是嗎?】
【電腦系統、人格設定,全部都是我最熟悉的東西。我心安了下來,開始實現計劃。】
【溫柔謙和、自我中心、嘲諷卻熱心、天真無知——每一種角色我都扮演過,沒有人發現我不一樣了,我甚至駕馭得遊刃有餘。】
【我活得就像沒有靈魂的人,在每個場合扮演不同的角色不同的性格,我可以在宴席上舉杯與人祝賀,我可以和客人聊天至日暮西山,我可以微笑將餅乾送給新來的鄰居。漸漸地我也就以為自己忘了那個在鍵盤前敲程式碼的小女孩,忘記了多年前我父母健在的事實。】
(景涼還在打。她的動作那麼張揚,即使身上襯衫凌亂不堪,還是掩蓋不了那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景涼啊。)
【原來只要笑,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在哭。】
【原來只要站起來,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已經身受重傷。】
【原來只要假裝不在意,就不會有人理會我真實的想法。】
【既然誠實得不到他們的信任,那麼欺騙又如何。
血染白骨,勝者為王。
是啊,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在現實裡,不存在第二個選擇。】
(她和X站在一條大路上的兩邊,她一步步往X走去,全世界的喪屍都為她讓道。)
(喪屍本是憎恨人類的,可是此時此刻動彈不得。她彷彿是在對喪屍們說這樣一句話——)
(“微笑,哭泣,憤怒,激動,緊張……那個才是你最真實的模樣呢?不想這樣嗎?可惜,沒用的喲,繼續掙扎吧,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傀儡們。”)
(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諷刺。)
【可是沒有成功。終於有人對我說:“景涼,我覺得你好像一臺機器啊”】
【疏遠】
【背叛】
【我想不起來了】
【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了啊。那麼我還有什麼能做的嗎?回到那個真實的狀態嗎?】
【可是我已經忘記自己喜歡什麼了,我腦海裡只有別人的資料。】
【我不知道,這一刻我該有什麼表情】
【……微笑?是帶著隱忍又告訴別人自己快要崩潰的笑,為了要告訴別人自己很開心但沒有人看出來的笑,因為天才而異常高傲的嘲諷的笑?我不知道……】
【還是說,哭好了。哭……我為什麼要哭吶,這個時候,哭並不會帶來價值,哪一種都不會。】
【為什麼人一定要說謊?】
(為什麼景涼不用異能,那是在剮她的心啊。所以她情願用電鋸,即使那樣會受傷,可是景涼捨不得啊,捨不得讓別人活得像她一樣,被生活壓榨還有操控,活得不像她自己。那是上天賜予的能力,卻是她最恨的方式。)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我喜歡什麼,沒有人記得我的過去。連我自己,也已經忘了】
(戰鬥已至白熱化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