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華燈初上,喧囂滿城。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燈市街的進口處,小廝躬下腰,低聲提醒車內之人:“小姐,到了。” 一雙雲煙如意水漾紅鳳翼緞鞋自馬車內踏出,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身披狐裘大氅,如花面容在風雪中模糊不清,唇角噙著隱約的笑,燈火映在那雙淡漠的杏眸之中,又漾進深不見底的黑瞳裡。 小廝撐開傘,商容洲接過手爐,攏在袖中,淡聲道:“走吧,進去看看。”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進了夜市。 風霜漫天擋不住長街人潮如織,燈燭輝煌從街頭一路漫至街尾,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仿若身處太平盛世間。 沿街有攤販叫賣吆喝,商容洲歇下腳步,漫不經心地晃眼打量攤上的東西,隨手捻起個造型別致的玉佩,指腹輕輕摩挲,攤主笑眯眯地奉承她:“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光,這玉佩可是從西域渠蘭運過來的,聽說還是皇城裡的稀罕的玩意兒呢,除了我這兒,別地兒您再也找不著這等上好的玉佩了,看您這麼識貨,我也不跟您瞎要價了,就要您三兩。” 商容洲眉目微垂,目光落在掌心的小玩意兒上,須臾,意味不明地一聲輕笑:“西域不是戰事吃緊的嗎,怎麼你還敢去西邊做生意?你這膽子真是大的很呢。” 攤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一身貴氣的小娘子,攤主雙手揣在袖中,臉上賠著笑:“戰亂都在西域,與我們這綏朝城有何干系?再說了,這西域戰事越是吃緊,我們這生意才越是好做啊。” “你倒是會打算。” “小娘子說笑了,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們這不過是為了生計罷了,哎?小娘子怎地放下了,是沒瞧上眼嗎,來來來我這還有好東西,小娘子可來瞧瞧?” 小廝抬起下巴,語氣高昂:“我家娘子什麼珍奇珠寶沒見過,就你這些地攤貨,才入不了我家小姐的眼呢,三兩銀子?你留著給自己攢棺材本呢。” 攤主看著走遠的主僕,氣憤的罵了句:“真是個怪人!” 小廝舉著傘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商容洲的腳步放得很慢,像是在與身旁的小廝說話,又像自言自語:“西域烽火連天,萑苻遍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綏朝都城之內卻是一片國泰民安……” 渠蘭如今處堂燕鵲、奄奄一息,眼看著百多年的西域小國苟延殘喘著即將面臨土崩瓦解,走向山窮水盡之際,商容洲身為渠蘭唯一的公主,她不願認,她不敢認。 “小姐,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小廝在脖邊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臉色十分惶恐。 一聲些微了的嘆息飄散在風雪中,小廝微微抬眼,只看到商容洲冷冷清清的一張側臉,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商容洲是半個月前穿越過來的。 咽喉處劇烈的疼痛,她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什麼抽乾,醒來後她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女配身上。 女配和她同名同姓,都叫商容洲。 還沒想通,重重的掃帚再次落到身上,溫瀛被打的跳腳,條件反射的連忙逃跑,後頭的溫冕拿著掃帚,臉通紅瞪著眼追在他後頭,溫瀛被他老爹打的抱頭鼠竄,院子裡雞飛狗跳,丫鬟婢子們紛紛躲在一旁,最後跳到後院的樹上,樹袋熊式的抱著粗壯的樹幹,大喘著粗氣,看著正拿著掃帚怒不可遏讓他滾下來的老爹:“爹爹爹爹爹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幹什麼這麼急躁……” 溫冕站在樹下,呼吸急促,單手叉腰,拿著掃帚指向樹上那個梳著高馬尾的小男孩,氣的直咬牙。 “爹,我錯了……” ——認錯還是一如既往的爽快。 溫冕的腦殼更疼了,冷笑一聲,“呵,你錯了?那你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不知道……” “給老子下來!” “就不!” “下來!” “就不!” 僵持著沒有結果,作為父親,溫冕勢要抓住這個兔崽子,讓他知道知道他老爹的威力。溫冕擼起袖子,氣的雙手抱樹,抬腳爬上去抓他,剛抓到溫瀛一隻腳,溫瀛嚇得一腳蹬掉自家老爹的手,只聽得“撲通”一聲重物墜地聲音,緊接著“哎呦~”一聲痛呼,溫瀛神色切切地瞅著地上躺著的自家老爹,暗道不妙,溫瀛趁著空檔,急忙跳到另一棵樹上,又跳到院牆上,翻了出去。 從後頭追來的溫夫人更是連忙扶起溫冕,夫妻雙雙對視,溫冕頭疼的掐了掐眉心,溫夫人更是不吭聲。 溫冕氣得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看了看溫瀛消失的院牆,又看看身邊的溫夫人,吩咐身邊的隨從:“叫溫宛把這小子給我追回來,這回非要拔了他的皮!” “老爺……” 溫冕橫了溫夫人一眼,溫夫人識趣的閉上嘴。 - 商容洲坐在轎子內,小廝袁犁站在轎子外,對著轎子恭敬的作揖:“小姐,我去解個手。” 轎子裡傳出溫潤的女聲:“去吧。” 纖細的指尖撩起簾子一角,雙眸抬頭看向深冬夜空,幾顆孤星掛在偌大的夜幕,顯得尤為孤單。身為渠蘭嫁到綏朝和親的公主,這已經是她離家的第二月了。 十日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