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溫柔。
林芑雲心中驚疑不定,也不敢多說,禮也忘了行,幾步趕上轎子,為首的太監一揮手,眾人不發一聲,抬了轎子便走。
走出十幾步遠,林芑雲偷偷掀起窗簾一角,只見風雪之後,那溫暖如春的亭中,李世民獨自傲然立於桌前,忽地縱聲長吟,如歌如泣,唸的卻是:莫怪常有千行淚,
只為陽臺一片雲!
第二日寅時,當大多數人還沉浸在溫柔夢鄉時,皇城應天門已提前下了禁鎖。厚重的大門尚未完全開啟,幾騎馬已飛馳而出,馬上坐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太監,身背黃絹包裹,神色肅穆。待出了城門,領頭的回頭望了望厚厚積雪下的城樓,右手一揮,身後五個人都是無言的一拉韁繩,分作幾路,飛速的打馬而去。
到了早朝的時候,國之重臣們還未列班完畢,皇上還未露面,聖旨就一道接一道的下來了:先是為宣天之仁德,感民之疾苦,下令關內道、河東道、河南道三道免賦三年,其餘各道減賦一半。接著急召安西都護府與北庭都護府都護衛入京述職,兩府與薛延陀之間的戰事暫停,以待來年。這一來,國內除一處剿匪外,竟無一處戰事,亦是大唐建國以來罕見。
之後的旨意乃升楮遂良為諫議大夫,準其所奏,特命其為欽差,往燕京修建報國寺,供奉所有捐軀沙場的戰士亡靈。大傢伙心知肚明,曉得姓楮的這一票是賭贏了,昨日來冷落門廳的楮府,一大早登門造訪的車鑾相接,幾乎磨平楮家的門檻。
這幾道聖旨倒也罷了,接下來關於李洛的旨意就有點讓人摸不著頭了。那份發往全國各地官員的紙報是這麼寫的:李洛侍君唯勤,報君唯忠,領京畿道軍政以來,懷奉公之心,下體民情,所奏皆為萬民之所疾,朕甚佳之。旨任李洛擔中書門前詹事之任,品為下三品,兼領左衛率府。山南西、山南東兩道歲末饑荒,賊匪橫行,聖令李洛即刻以撫民欽差之職,起赴利州,督察救濟災民與剿匪之事。
李洛乃御前左飛衛,本就是下兩品的官,這一來無端降品至下三品,怎麼看也是降職了。但擔中書門前詹事之任,卻又是跨入了直接對皇帝負責的中樞重地。這地方,天天見的是聖面,聽的是聖旨,就算是排到五品的書記文案官員,也比尋常三品官大一頭。連李世績、蕭禹這樣凌煙閣掛像的公侯,此刻亦是中書下三品之銜。這麼一調,又好似李洛一步登天了。
但李洛掌管京畿軍政,幾乎同時節制東西兩京,那是天下十道里最舉足輕重的軍政大權,讓多少人眼紅心熱的位子。一紙詔令,就從這喝水也犯油膩的肥差上,莫名其妙地被調去做什麼賑災欽差,那不又是明著貶了麼?這似降非降似升非升的詔書,實在是讓人費解。
但朝廷之事,往往就在這些小事上透著無可言傳的玄機。是以剛一落朝,鑽營的、刺探的、拍馬的、察言觀色的、刨根問底的大小官員們,幾乎將李洛府第的大廳擠滿,紛紛嚷嚷,拍凳敲桌,誓要問出個名堂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門房喝聲傳來:“老爺回府!”眾人頓時湧到廳門,向外望去,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進來。眾人正自竊竊私語,忽見照壁後閃出一人,身著軍服,腰佩長劍,面如土色,不是李洛是誰?他後面還跟著個小廝,端著酒壺酒杯,另有一名軍前書記,拿著紙筆。
李洛不急不緩地步上白玉臺階,不待眾人開口,先一拱手,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難看模樣,道:“諸位,諸位!多謝前來為兄弟送行,兄弟敬諸位一杯,先幹了!”一仰脖子幹了,將杯子往後一丟,虎目圓睜,那張俊朗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籠上了一層霜,在一干不知所以的人臉上一一看過去,冷冷地道:“多餘的話兄弟就不說了,總之,聖上之命,兄弟我亦是不甚明白,但既為人臣,只有盡心而為之份,絕不可枉加揣摩。諸位今日來的心意,兄弟我明白……來啊,將各位大人的名號記下,來日呈給皇上,看看臣子們的赤誠之心。”
那書記官跨前一步,只說了聲:“諸位大人,請……”人群已炸了窩般喧鬧起來,人人臉色慘白,有的還勉強道聲:“李兄珍重。”更多的抬腳就跑,一時大門處人頭竄動,擁擠不堪,立時便有開口痛罵別人搶了先踩了腳撕破了衣服的。擠出門的打馬的打馬,趕車的趕車,沒馬沒車的也撒開腿跑,霎時間走得乾乾淨淨。
那書記官回頭笑道:“若非林小姐讓小的在門口截住老爺,如此行事,還不知要費多少口舌。”
李洛陰沈著臉,道:“哼,來跟我打探——我還想找人打探打探呢。”一轉身,也不回書房,徑直往林芑雲房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