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比先侍奉賈璉時候已大不同了,雖還是從前那副和善面孔,卻彷彿一股無形的威嚴,她又比先瘦了許多,越發透出一股子銳氣,看著不像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倒像是中等人家常管事的太太,或是那些做生意的掌櫃娘子。
平兒聽見人叫,略停住腳,掃了那人一眼,笑道:“原來是張媽媽,媽媽一向可好?恕我有急事,不能和媽媽敘舊了。”
張媽媽見平兒神情打扮,猜她多半為的是鳳姐之事,倒也不大好再耽擱,只笑道:“姑娘有空常來走走。”
平兒淡淡一笑,微一頷首,匆匆向前,不久到了外書房,賈政早已穿著家常衣服在那等著,見來的是個年輕女子,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虛迎道:“你是…”
平兒對他行了半禮,笑道:“我是王家大姑娘的房裡人,跟著她貼身侍奉的。”
賈政略遲疑一會,才明白“王家大姑娘”說的是鳳姐,又聽平兒語出怪異,微微蹙眉道:“是你在門口口出狂言,說我家有大禍臨頭?”
平兒微帶歉意地道:“我怕見不到二老爺,所以在門口放肆了些,既見了二老爺,自然不敢再做那等狂態了。”
賈政聽她還是舊時稱呼,心內微嘆,頗有世事無常之感,又見她舉止端莊溫婉,比之迎春幾個都不遑多讓,心生好感,只是到底男女大防,不可小視,且又覺得這小小奴婢,未必能有多少見識,因虛一抬手,道:“平姑娘有話請講。”卻略略揚轉了頭,端起老爺架子,不肯直視平兒。
平兒見他古板模樣,倒生出幾分親切來,微笑道:“其實我在門口說的,也不全是虛話,貴府上前些年才遭遇大變,至今寧府大爺還流放在外,家中官爵未復,人口凋零,許多事情都要靠著親戚賙濟,若再受王家牽連,只怕連宮裡娘娘都保不住府上。”
賈政蹙眉道:“這話人盡皆知,不必你說。”
平兒道:“這話當然人盡皆知,然而人人能想到這些,卻不是人人都敢到這裡來,和老爺說這些話的。”
賈政道:“你來尋我,左不過是為了要救你家主子,我與他王家既聯絡有親,能幫的地方,自然會幫,幫不上的,也只能如此,不用你多說。”
平兒笑道:“賈二老爺這話又說錯了,我若只是為了請老爺搭救我們姑娘,一開始就不必點明利害了,我既對老爺這樣坦誠,自然不單單是為了王家,也是為了賈家。”
賈政挑眉道:“此話怎講?”
平兒卻看他一眼,微笑道:“我從郊外趕來,一路滴水未進,不知老爺可否賜杯茶水?”
賈政踟躕片刻,見平兒始終不卑不亢,才一揮手,命人上茶,想了想,又叫人搬了個小腳凳來,平兒卻不肯坐,依舊站著,啜一口茶,方慢慢道:“二老爺與我們老爺的情分,世人皆知,然而我們老爺與府上的恩怨,卻也早已傳遍京城,二老爺這樣四處奔走搭救,京中一半人都以為是情理之中,另一半人,卻未免覺得二老爺不是故作姿態,就是與我們老爺有什麼首尾,所以存心迴護,甚至有人覺得,二老爺是‘王子騰黨’,所以才這麼賣力。”
賈政猛然站起,怒道:“什麼‘王子騰黨’?你莫胡說八道!”須知今上最忌諱結黨營私之事,他若是被扣上朋黨的罪名,只怕賈府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平兒微微一笑,道:“二老爺別急,這不是我說的,這是外頭議論著說的,我們老爺的事,你們當官兒的不敢議論,平民百姓,卻沒有這麼多顧忌,當初貴府將我們姑娘休棄離家,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以為兩府從此必然結仇,連府上以後的許多不順,也都說成是我們王家為了報復而施的手段,忽然又見貴府上為了王家的事這麼出力,難免多想。”
賈政惱道:“我們早已分家,那邊府裡做的事,與我府中早就無關,再說便是外面議論,也該是議論王家趨利避害,看見我們家沒落,故意要甩了這門窮親戚,怎麼倒像是我們的錯似的了?”
平兒不慌不忙地道:“二老爺說的確實在理,可惜如今外面的流言太盛,什麼樣的話都有,‘王子騰黨’的說法也早已傳開,二老爺再怎麼有權有勢,也堵不了外面悠悠眾口。”
賈政倏然明白過來,冷笑道:“這流言不會是你傳出去的罷?”
平兒一笑,並不答話,卻道:“今上的脾氣,只怕老爺也知道,那最是眼睛裡揉不了沙子的人,這流言這樣盛,一來二去的,傳到聖上耳朵裡,只怕於府上沒有好處。”
賈政氣哼哼地道:“你越說越不像了——這等不入流的市井流言怎麼會傳到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