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氣息。嘴唇擦過黛玉肌膚的地方依舊溫暖,明明滿心荒涼,可是隻要一回想起剛才那衝動的一剎那卻依舊忍不住微微一笑,獨屬於少年愛戀的美好淡淡籠上心頭,馬上又被冰冷的禮法教義所驅逐,寶釵皺起了眉頭,微笑變成了苦笑,苦笑變成了要笑不笑。
她覺得上天好像跟自己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冥冥中似乎有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命盤,本來還有希望的前程忽然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痛苦陰影。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覺得,前道茫茫。
…這不是虐這不是虐跟我念一萬遍…
寶玉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內院,頭一件事先是去看黛玉。黛玉房裡靜悄悄的,小丫頭們都被打發開了,寶玉伸頭向裡面一探,黛玉歪靠在小几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一手支頤,一手撫額,一雙含愁泣露的明眸罕見地笑得彎起,嘴角亦掛著顯著的欣喜。
寶玉走進去,從袖子裡抽~出扇子敲敲几案,把黛玉嚇得猛然坐直身子道:“我並沒想你!”見是寶玉,大惱道:“你又一聲不吭鑽進來做什麼!不是說了讓你要通報麼?!”
寶玉摸摸頭道:“她們看你又在發呆,都沒敢進來,說怕驚著你,晚上睡不好。”
黛玉道:“那你就不怕驚著我了?”
寶玉笑道:“我方才叫你幾聲了,你都沒聽見,只好出此下策——你想著誰,又不好意思說麼?”黛玉就拿帕子打他,寶玉笑嘻嘻走開,見她一張臉鼓鼓脹脹,怕她當真生氣,忙忙地從懷裡取出好幾本書,又有抄的紙片,並他本來拿著的一個小盒子都開啟,道:“聽妹妹的話,還多走了幾個地方,你瞧瞧這些物價可夠了?我還順道給你買了些小東西,你拿著玩。”
黛玉見他買的風車、泥人、木頭做的小馬車等物,拿來看了一回,雖喜他挑得精緻,卻又得意道:“我現在不稀罕這些了。”
寶玉奇道:“你這又是怎麼說?”
黛玉乃是因與薛姨媽合股買賣之事,有外頭掌櫃使喚,凡要什麼,打發人和寶釵去說一句就是,比先前大為便利,只這話不好明說,就抿嘴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寶玉笑她道:“你橫豎就是託寶姐姐買罷了!你別得意,我只問你,這些書你敢託她買麼?”他把手裡的書名大喇喇攤開,羞得黛玉一把推他道:“什麼好事,你就這麼攤著給人看!怕老爺不知道,不打你是麼?!”
寶玉得意洋洋地道:“我過年就開筆,老爺喜歡得很,才不會打我呢。”
黛玉一把把書從他手裡奪過來,下了炕,親自收好,眼見那書名,忽然又想到方才寶釵的那一個吻來了,臉上慢慢地開始發紅,寶玉不明就裡,還笑她:“方才怎麼不臉紅,這會子倒知道羞了?”
黛玉大惱,就推他出去道:“你走!我們這大男大女的,在屋子裡像什麼樣呢!”
寶玉被她推著還待調笑兩句,忽然聽門口婆子飛奔過來道:“老爺進來了!”嚇得一溜煙就躥開,黛玉還沒坐回炕上,就聽那邊已經傳來讀書聲,只覺好笑,對紫鵑道:“把阿蠹挪到寶玉那頭去,叫這畜生好好學學人家是怎麼唸書的,別成天學些沒用的。”
紫鵑笑著應了,果然把那鸚哥挪到邊上,又把藥端過來,黛玉站在門口喝了,方見賈政進來,她便遠遠福了一福,賈政對她點點頭,站住聽寶玉讀書,捋須微笑,又進賈母處坐了一會,退出來時又站著聽寶玉讀書。寶玉不知他還在,讀了一會,有些倦怠,賈政聽聲音小了,就有些不喜,幸而有丫鬟在那裡殺雞抹脖的使眼色,寶玉看見了,重新大聲念起,賈政方含笑走了。
寶玉只恐他不滿意,大聲唸誦直有大半個時辰才止,那一本《大學》他原背得七七八八,今日唸的幾段越發倒背如流了,等停下來忙先吸了一大蓋碗茶,又湊到黛玉這邊來,黛玉見賈政走了,正把寶玉買的書拿來看,見他來了,就讓他坐在對面,也拿了一本書給他。黛玉對著書想起白日裡的事,總是念念不忘,又覺那一字一句,竟是在說自己的心事一般,一張臉一會紅一會白,陰晴不定;寶玉卻也想到一樁心事,看一會,停一會,長吁短嘆,黛玉問他時候,他又不說,兩個人相對無言,悶悶看到晚上,賈母派人來說黛玉既不咳嗽了,不如還去她那裡坐著大家一塊用飯才熱鬧,黛玉便與寶玉一起去賈母處用飯,卻見薛姨媽攜寶釵也在——原來賈母下午又和薛姨媽抹牌,廚房上只當寶釵還在黛玉這裡,竟把她的飯又送到賈母這,來了又不見了寶釵,尋到鶯兒、青雀幾個,才知她一腔心事,把人都遠遠打發開,自己獨個坐在屋裡至晚,此時再從賈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