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多大仇啊……不過你有這種心態就好了,衡量一個人的好壞,人品最重要嘛,無論什麼職業都是平等的。”
她說:“那當然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就行了。”
然後我就淚流滿面了,心想自己這職業還真是低賤,被人這麼赤裸裸地鄙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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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週我每天都到她這兒來陪她聊天,然後蹭飯吃,偶爾還會跟她一起在客廳裡看看電影什麼的。我覺得自己莫名有點喜歡這姑娘,她是一個很熱情很善良的人,可惜工作是工作,在工作中投入真感情是大忌。
有一天我在她家翻開一個小抽屜,在裡面無意看到了一張照片,是她和一個男人的合照,我驚訝地發現,照片上的男人個子很高,也很健壯,完全不像組織上寄來那張照片的模樣。
我拿照片問她道:“這個是你前男友麼?”
她點了點頭說:“是啊,怎麼了?”
“他姓高?”
“不是啊,他姓張。”
我忽然有點暈了,難道說她前男友不是我要殺的人。
“那這房子裡還住過什麼男人沒有?”
“瞎說什麼呢,我家裡怎麼可能住其他的男人。”
“這是你家?”
“對啊,我一直是一個人住啊。”
我這下是徹底搞不清狀況了,晚上回去找朋友查了一下組織讓我殺的人,發現他竟然根本就不存在,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按道理來說組織上給的資訊從來不會有絲毫偏差的,這次為什麼會讓我去殺一個原本並不存在的人呢?
我給組織上發了資訊要求重新確認任務目標,可是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
三天後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家裡發呆,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開啟門一看,那姑娘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包裹。“有個送快遞的下午送到我家的,他給了我你的地址,讓我務必親手交給你。”我心裡一驚,心想不會是炸彈吧,難道組織上因為任務失敗要殺我滅口?
我顫抖著雙手開啟一看,裡面是一雙襪子,還有照片和資料,我讀了讀裡面的一張紙,上面寫的是組織和我解除關係的通知,理由是我因為上一個任務失敗,從此不再和組織保持聯絡關係。
我拿起照片一看,上面的人竟然是眼前的這個姑娘,翻到背面,上面有一句話:“感謝你長期以來為組織做的貢獻,現在你可以金盆洗手了,聽說你為了工作一直單身至今,這就當作是組織送給你退休的一份禮物吧,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望好好珍惜。”
姑娘看我在那笑得跟傻子一樣,問我道:“怎麼啦,是什麼東西?”我說:“沒什麼,從明天開始不賣保險了,我想開一家網店。”她很驚訝地問我:“賣什麼?”我笑道:“賣襪子。”
他是一個記憶力不錯的人,因此能夠預知絕大部分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比如自己將在二十六歲結束婚姻,二十三歲離開工作,二十二歲回到大學進行高等遺忘課程,十九歲重回初戀,十八歲回到中學,再在十二歲回到小學遺忘初級知識。
——《逆行的鐘》
逆行的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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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傍晚時分在墓地旁散步,獨自等待太陽從西邊緩緩升起。
墓地是個神奇而神聖的地方,人們在這裡復生,在這裡開啟自己痛苦的生命歷程,並開始自己返璞歸真與遺忘的旅程。每天都會有復生者的親人身著黑衣來到這裡,圍成一圈站在墓穴旁將眼淚收回自己的眼眶,等待掘墓人將墳墓刨開。這是一個虔誠而悲傷的儀式,隨著棺木緩緩升起,掘墓人重新將墓穴填平,用鑿子鑿去墓碑上的復生日期,而不久後這裡的一切都將被撤去,覆上綠油油的草坪,再也沒有什麼能證明這裡曾經有人沉睡了無數個世紀。
復生對於每個人而言都是不同的體驗,有的人會被送到家中,在床上平靜地醒來,迴歸自己的暮年時光;有的人則要被送回醫院,全身插滿管子等待心跳與呼吸的復甦,重新承受疾病或是重傷的痛苦;還有的人則要被丟入河中,或者被七零八落地扔到馬路上,讓逆流的河水或是倒行的車輛修復他們腐敗殘損的軀體,重獲他們年輕鮮活的生命。但無論復生的過程多麼複雜繁瑣,一切都將殊途同歸:每個人註定要回歸到媽媽的子宮裡,退化成受精卵,最後變得從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這是一個沒有邏輯的世界,事情總是先有了結果,再回溯到一個個原因。隨著地上的菸灰緩緩升起,繚繞的煙霧聚集在他的指尖不斷地增長著香菸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