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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不想認兒子,結果是讓兒子先不認她。兒子抓起所有鈔票,看著木呆呆的母親,剎那間知道錯了,把所有鈔票捧向曉鷗。

〃媽,給你!〃

他年輕的臉上出現了自豪,出現了終於能報效含辛茹苦的母親的自豪,還有就是一種還願的釋然。他忘了鈔票的來路,似乎他為母親爭了光,捧著的是為母親贏來的獎盃或勳章。曉鷗努力剋制渾身的顫抖,接過鈔票,不敢看兒子一眼。這是報應。她以為幹上疊碼仔的行當是報復盧晉桐,是替梅吳娘報復梅大榕,現在她自己得到報應了。

她走出賊船賭場的大門,走進罪惡的媽閣。早春的媽閣感覺那麼不潔,風是黏的,就像萬人過手的鈔票摸上去那種黏糊糊的感覺。

開車回家的一路,她沒有說話,兒子跟她搭了幾句腔她都沒有回答,因此兒子只有自顧自哼著沒頭沒尾的流行歌。

一進家門她就拎著皮包進了主臥室,把鈔票放在床上,又去廚房拿了一盒火柴。兒子剛進自己的房間,被母親叫到主臥室的浴室裡。她讓兒子替她拆開捆紮鈔票的紙條,兒子滿心噩兆地順遂了她。拆開的一張張一千元放在她面前。嚓的一聲,火柴燃著了。

〃媽你要幹什麼?〃

她的回答是將一張一千元港幣點燃,讓鈔票在手指間燒到最後一個邊角,用它點燃下一張一千元,再把前一張鈔票的殘根扔進馬桶。

〃媽……〃

兒子眼睜睜看著曉鷗變成了一個瘋婆子。他在母親用第二張鈔票的殘根去點燃第三張一千元時,上去拉住母親的胳膊。

〃放開!〃

兒子哪裡肯放開。火危險地在兩人之間化成半圓光環,划著美麗的火圈。煙漸漸濃厚,母子兩人都開始劇烈咳嗽,通紅的眼睛對著通紅的眼睛。

〃放開手!不然我就把這個家點著。〃

兒子撲出去了。曉鷗聽見他在撥打電話。請110或120來救援?來不及了。這些急救組織都很磨嘰,加上媽閣的交通狀況越來越糟,還到處修路,人均面積越來越少,沒命地填海造陸也沒用,擴充套件不了越來越多的賭客腳下的地面,因此急救車穿過車流人潮,到這裡也許是半小時之後了。半小時夠把該燒的都燒完。

開啟浴室的窗戶,流通的空氣會助長火勢。現在不是一張張鈔票來燒,一把就燒他個三四千元。兒子站在濃煙裡,看著瘋婆在更濃的煙裡從容不迫地燒。

窮命,窮瘋了,祖宗八輩都是窮光腚,窮得只認識錢,不管什麼來路的錢。結果怎麼樣?還是回到窮命。這是瘋婆一邊焚燒一邊唸叨的。

等120的人衝進門,曉鷗早已擦乾了被煙燻出的眼淚,換了衣服,重整了髮型與妝容,站在主臥外的陽臺上喝茶。七萬多鈔票變成了鈔票的屍體、鈔票的排洩物,正跟糞便同路,順著馬桶的粗大汙水管一瀉千里地遠去。

第二天下午,兒子起床後跟曉鷗誠懇認錯,說著說著,他居然跪下哭起來。他認識到自己多麼辜負了母親,在母親的親朋以賭博傷害了母親之後,作為最親的一個親人,他又在母親傷痕累累的心上添了一道傷,一道最深的傷。

曉鷗也流出了眼淚,但胸口裡揣的還是顆多疑的心。她在兒子回學校之後開始張羅賣公寓,也開始在房地產網站看溫哥華的房產。當年夏天,兒子該考期終考試升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她賣掉了媽閣的公寓,在溫哥華租了一個兩居室的公寓。離開媽閣也是無奈中的辦法,就像當年梅吳娘舉家離開被賭博腐化的廣東。

一到溫哥華她就愛上了這座城市。溫哥華住著史奇瀾,光這一點就讓她感到風物景緻都多情。

聽老貓抱怨段凱文被媽閣警方遞解出境的事,看來曉鷗轉到他手裡的段的幾千萬債務這輩子是妄想追回了。老貓自己還搭上六十萬,為段去重新整理資質牌照,好挽救他的生產創收能力,結果那六十萬也成了他的賭資,輸給媽閣的某一個不見經傳的賭檔了。老貓口氣低沉,吃了虧上了當似的,讓曉鷗感覺到自己轉手給他的是一項巨大的爛尾工程,收尾無望,崩塌是早晚的事。

毛毛雨撲面的一個上午,曉鷗從超市的停車場穿過,手機響了。她聽到一個〃喂!〃就聽出是誰來。是老史。他看見她了。什麼時候?不久前。為什麼不叫她?叫了以後麻煩就大了。從哪裡找到她的手機號的?溫哥華的華人這麼多,想找就能找到。那……出來一塊飲茶?嗯,再說吧。

掛了電話,她仔細地把他的號碼存下來。他不願意見她,證明見她還很危險,會是他和陳小小平安小康日子的巨大危險。不願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