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由於慕容復早有暗示,這奏章之中雖泣血請罪,卻是絕口不提“辭官”二字。眼見朔黨聲勢十足,太皇太后迫於無奈只得將長期告病在家的左相範純仁給挖了出來,由他出面和稀泥。
範純仁果然家學淵源深諳政鬥經驗,即刻向朔黨表示:“太皇太后已知爾等忠心,並將即刻著人調查情況。只是這彈劾奏章若無新的罪證舉報,便不必再上以免誤了朝政。”由此,太皇太后的書案終於清靜了下來。
然而,朝堂上的政鬥剛告一個段落,朝堂外的爭鬥卻剛剛拉開帷幕。元祐五年十月,剛剛走馬上任開封府尹一個月的朔黨骨幹王巖叟便接連簽發三條政令。其一,《汴京時報》風聞言事、詆譭朝臣,責令停刊嚴查;其二,“錦樂坊”傳唱《說岳全傳》涉嫌隱射司馬溫公,實屬不忠不孝,責令即刻關停遣散僱工,涉罪的崑曲名家則拘來問罪;其三,傳喚“錦林樓”老闆前來問罪,嚴禁汴京各大酒樓傳唱《說岳全傳》,並鼓勵百姓舉報。王巖叟新官上任三把火,直將市井娛樂燒了泰半,汴京百姓不由人人自危。
這崑曲、說書本是娛樂,既然朝廷不喜歡,不聽也就不聽了,不唱也就不唱了,中原百姓向來極好說話。只是千不該萬不該,開封府的差役們又犯了老毛病。去查封《汴京時報》編輯部,便毀壞印刷器具、毆打編輯;去傳“錦林樓”老闆過堂,又吃拿卡要,勒索錦林樓;去“錦樂坊”責令關停,見唱崑曲的姑娘們美貌如花,更動手動腳試圖調戲。大部分姑娘們皆抱成一團,哭得瑟瑟發抖。唯有自《說岳全傳》開唱以來,一直擔當岳飛明媒正娶的夫人、“凌雲公主”一角的向晚秋向大家,著實氣性剛烈不願受辱。當晚巳時,向大家穿一身“凌雲公主”的白色戲服爬上“錦樂坊”的三層樓頂,高喊一聲:“鵬舉,凌雲此生絕不負你!”當即翻身自樓頂一躍而下,肝腦塗地、香消玉殞。
訊息傳到慕容府,慕容復正與諸葛正我一塊喝酒。只見慕容復的面色數變,許久才道:“不是讓你們早一步將人接走麼?”
那前來傳訊的僕役滿額冷汗,囁嚅著答:“向大家走到半路上發現丟了一支唱戲用的金釵,死活要回去拿,這才……”他見慕容復始終面沉如水,忍不住又補上一句。“這金釵本是嶽王爺給凌雲公主的定情之物……”
慕容復神色一窒,許久方長長一嘆。“知道了,讓海老闆儘快找人頂替向姑娘。”
那僕役低聲應了聲“是”,隔了許久才又道:“公子爺,演秦檜的常先生喝了啞藥了!”
“……知道了,也找人頂他!”慕容復一字一頓地道,扶著桌沿的右臂竟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是!”那僕役又應了一聲,也不用旁人催促便腳不沾地地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慕容復對面的諸葛正我終於出言道:“少了兩個名角,這出戏還能唱麼?”
“唱!”慕容復惡狠狠地道,“正該讓太皇太后看看《說岳全傳》如今的模樣!”
諸葛正我輕輕搖頭,低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尋官家。”慕容復找他,乃是希望透過他與小皇帝搭上話,將《說岳全傳》安排在皇家的正旦宴席上表演。以此向太皇太后陳情,述說朔黨的跋扈,扳倒朔黨。
慕容復搖搖頭,沉聲道:“我知道他在等著我找他……君王既有心願未了,臣子定當盡忠竭力!”然而他話雖這麼說,語氣卻是極其輕佻。
諸葛正我幽幽一嘆,勸道:“這一回是官家心急了……”
“不,他並非心急。而是剛愎、刻薄、短視、自大。”慕容復仍舊搖頭,“身為君王卻不懂體恤臣子,反而將忠於他的臣子視為棋子工具,用時不恤棄亦不可惜。這樣的人,又如何會體恤遠在天邊的百姓?他年紀尚幼本該專心學業,卻自負聰明掀起黨爭從中漁利,此人視手中權力高於一切,誰若有絲毫冒犯便即翻臉無情。我蜀黨上下是他唯一的盟友,可他卻為了自己輕易捨棄,諸葛兄,你可願與這樣的人為伍?諸葛兄,你我都看錯了他!趙煦,絕非明君之相!”
諸葛正我再答不上話來,這段時日以來朔黨鬧得實在太大,如今深受汴京百姓愛戴的向大家又自盡而亡,劉摯是再也蓋不住了。諸葛正我知道,只要正旦宴席上《說岳全傳》一開場,便是朔黨的末日了。眼見朝局逐漸落入慕容復的掌控之中,諸葛正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待如何?”
“我?”慕容復一聲冷笑,閉目道。“我任期將至,自然是求一任外放,然後回朝主政!”
“回朝主政?”諸葛正我只覺這四個字意味深長,不由暗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