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讓人恐懼,長亭瞪大眼睛向前看,可什麼也看不清楚。
前面會不會有巨蟒?會不會有面目猙獰的大魚?會不會有死人骨頭順水飄下來?
水被悶了許久,有腐臭潮溼的氣息,風灌進洞裡,似惡鬼壓抑之後的呼嘯哀鳴。
“呼——”
長亭渾身打顫,背抵在壁上,不敢扭頭回看,就著涼水抹了一把臉,再低頭看長寧,幼妹耷下眼角卻仍在哭,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面色潮紅,渾身抽搐。一個人悲傷就夠了,長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阿寧!阿寧!”
長亭壓低聲音急喚,長寧張了張嘴,努力瞪大眼睛,眼淚一串接一串地流,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長亭趕忙騰出一隻手來拿手背摸了摸幼妹的額頭,涼得冰人!
“阿寧。。阿寧!你撐住啊!”長亭加快速度,攀在壁上,艱難地將長寧擁在懷裡,拿體溫去暖,水裡太涼了,長寧風寒剛好又突遭劇變,若再熬下去,怕是撐不住了,長亭拿臉貼了貼幼妹的臉,眯起眼佝下頸脖向前瞅,銀光水波前沿彷彿有一黑點。
外頭天正黑,這黑點就是出口!
“阿寧,我們要出去了!”
長亭驚呼,奮力劃臂,暗河之中定有浮石尖峭,手向外一甩,接著手肘就被石頭擦破了,一道血痕劃得很深,一動便火辣辣的疼。長亭一咬牙,將手猛地插進水裡,水下一冰,便什麼知覺也沒有了。
“阿寧,我們要出去了。。。我們要出去了。。。”
長亭埋下頭努力向前劃,浮石避不開,那就不避好了,反正一身瘡痍又何懼?尖峭躲不了,那就不躲,以血肉之軀去硬抗天地,才能看見究竟是誰贏誰輸。
“我們要出去了。。。”
長亭口中一直默唸著這句話,聲音漸低,悶在暗河之中,打了個幾個旋兒不知消散到了哪裡——她雖知,無人可應。
小姑娘還年少,她尚且不知,這世間有一個詞,喚作孤勇。
黑點漸近,長亭手指一用力,便向前猛劃幾米,出去的洞口也藏得很隱蔽,蘆葦叢高冒起,伸展在洞口,水岸就在眼前!
水漸淺,長亭摸索著站立起來,水下泥濘溼軟,長亭身子隨即向下一沉,“啊”地一聲驚呼,趕緊手忙腳亂地扯住蘆杆向上攀。
長寧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長亭身上,長亭咬緊牙關,一手薅到一叢蘆杆兒,一手緊緊抱住妹妹,再試探著艱難地將腳從泥濘中抽出來,水被泥一衝,一下子就變渾了,長亭埋頭去看水下究竟是何情景,亦只是徒勞。
長亭心頭暗罵了一聲蠢材,努力讓自己不慌張。
蘆杆兒喇人,沒一會兒,長亭手心被喇得一道一道的,全是細細密密的血口子。
“阿寧。。。”長亭輕聲喚,還是無回應,長亭艱難扭頭去看,卻迷迷糊糊看見長寧嘴唇發紫,不由心下大慌,手上一用勁,啪地一聲折斷了蘆葦杆兒,腳總算是抽離出來了,將離了束縛,趕忙朝岸邊一撲,手揪住長草,半邊身子趴在岸上大喘氣兒,歇了不過半刻,長亭手腳並用先將長寧頂上岸,自己再翻身上岸。天兒一直在飄雪,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長亭來不及喘,捏了捏手掌,讓手指能夠麻溜活動,先麻利地將長寧扶起身來,再脫下外裳,狠狠地擰了兩下,再拍了拍,意圖將水分擰乾,拍乾淨幼妹身上剛沾上的雪粒兒再將外裳蓋了上去,一手把長寧架在肩上,一手捂住長寧的小手,一步一步艱難朝前走。
天很涼,長亭渾身都溼透了,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哆嗦。
她十來年的人生,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阿寧需要乾衣裳,需要火,需要食物,需要熱水,需要一個避身之所,需要藥,她們首先要活下來,然後再從長計議,是往南走,還是繼續北行。
夜已經很深了,趁月色尚未散去,長亭抓緊時間打量四周環境。
這是哪裡?
夜黑風高,萬籟俱寂,根本看不見路。
長亭閉了閉眼,再睜開,便看得清楚很多了。
四周黑影幢幢,高林雲木聳立,樹叢密集,從樹木之間隔開的細縫中看出去,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樹和堆在樹下愈發厚積的雪,地上的雪埋得不算厚,但雪上並沒有有人走過的痕跡。
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長亭抬腳想跟著河道繼續向前走,北地雨水不豐沛,民居都聚攏在水源河道之畔,順著河流走,定能走到村莊小鎮裡去,剛一抬腳,隨即放下。
兩個驚魂未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