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
“你教我不要冷落她。”尹勢說:“你說得對,冷落一個愛自己那麼深的人,甚至是要與自己成親的人,是很殘忍的事。我不該如此。”
宿子的身體僵住了。
尹勢抬起眼,深深的看著宿子。“我要和春麗成親了,宿子。”
宿子感覺自己好像是站在懸崖邊的人,忽然一個失足,就重重的往下墜,墜入無底的深淵;但她甚至不知道那深淵有沒有底,只能這樣毫無防備的,任空虛與黑暗侵蝕自己……宿子努力回神,她知道尹勢在注意白己的反應,或許,他就是在等自己傷心難過……萬一她讓他看出了難過,他會不會去回絕那條通往幸福的道路?
她絕不可以害他。
她笑。“很好啊,阿勢。”
尹勢眯起了眼。“對啊,我也這麼覺得。”
“你一定要幸福喔。”她很吃力的在笑。
他淡淡的說:“我會的。”
“真好,你終於要成家了。”宿子說:“其實我還不知道春麗小姐家是做什麼的。阿勢,你清楚嗎?”
“她父親是州城派下的河道官,因疏通全窮州的河道,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尹勢還是說得極為淡然、事不關己。
“哇!那以後你行商,一定有很多助力。”宿子覺得自己快要沒話說了,只能一再的讚歎著。“真好啊!阿勢,我真為你高興。”
“真的嗎?”他直視她的眼問。
“真的啊!”宿子努力揚起嘴角。
尹勢不再說話。
他看著宿子的手,而後輕輕握住;他摸著她手腕上的疤痕,既溫柔,又疼惜。
“以後,好好照顧你自己,宿子。”他說:“不要再做任何傷害自己的傻事,知道嗎?”
“哎唷。”宿子有些不好意思,想掙開手,卻被尹勢握得更緊。“那陣子我是病得神智不清……”
“以後,我就不會再來看你了。”他又說,聲音沙啞,帶著哀傷。“再也不會了。”
宿子再次啞口無言。
對啊,他都要為人夫了,剩下的人生只屬於另外一個女人,她怎麼可以再有奢望,要他分一些時間給她?
現在的一切,都是照著她的要求在走,她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阿、阿勢……”她艱難的問出口。“是什麼時候?”尹勢看著她,有些不懂她的問句。
“成親啊。”她說。“什麼時候?”
“做什麼?”尹勢冷冷的問。
“我想包個禮金過去,祝福你啊。”她是真心的,雖然這真心,真是痛到她快流出眼淚了。
尹勢靜默了一會兒。
最後,他才輕輕的說:“清明月的第十日。”
“我知道了。”宿子呵呵笑說:“我一定要快點存足錢,得給你包個體面的紅尹勢站起身。
“你要走了嗎?”宿子也跟著站起來。
尹勢走向門口,轉回身,又去看她的臉,深深的、久久的,像是要記憶什麼似的那樣深刻。
“這是我們最後一面了,宿子。”他說,然後,伸手撫著心。“這裡,會永遠記得你的。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尹勢的口氣說得像是不會再見面一樣,有一股絕望的傷悲,讓宿子聽了眼眶一紅。
她趕緊打哈哈,可不想哭給尹勢看。“別說得好像以後都不會見到面了,雖然往後真的要顧慮一下你的妻子,可、可是,婚禮那天我要送禮金給你,還是會見到你啊!我一定要給你祝福……你歡迎我去吧?”尹勢沒有回話。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他留下最後的一瞥,那一瞥飽含了很深、很慟的感清,宿子感受到了。
那眼神,根本不是一個新郎官該有的眼神,一點也不喜氣。
“我走了。”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很沉,像鐵塊一樣壓住宿子的心。
但她只能看著尹勢的身影離她遠去。
這個身影,從小到現在,都勇敢又溫柔的伴在她身邊,保護她、照顧她一他甚至不惜用這副健壯的身體去殺人,換取報酬來養活她。
從此以後,她再也看不到這身影、感受不到這身體的體溫了;有關他的一切;只剩下記憶,在孤寂的時候折磨自己的心……可這是她自己選的,不是嗎?
所以,即使再難過、再不捨,她也不能喊出一句慰留的話,只能默默吞忍著痛苦與傷心,然後化成眼淚,任它漫流在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