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內亂初顯之時,再無瑕彈壓沿海諸事。方才有了連續三年的群雄爭霸,隨後又經安史之亂、地方藩鎮之禍,朝廷愈發疲弱,你我兄弟因緣趁便,才得以於南海坐大,今時海中之局面,一言以蔽之,全系朝廷無力監管之結果。設若此時尚是開元年間,我南海安得如此局面?擁船百餘,轄眾數千,說來倒真是不少,然則也不過一州軍士之數罷了,縱然你得海上無敵,卻總不能永不上岸!至於其它手段,只看這崔破到任不過大半載光陰,渤海已是淪落至此,二弟也該心有所感才是。”
“民不與官鬥,這個道理為弟也還是懂地,只是此次實在非比尋常,倘若那俞堅真個是傾巢南下,怕只怕二十年前舊事重演,又不知有多少兄弟要葬身南海了!便讓他一讓,又有何不可?”馮若龍直視其兄眼眸,半點也不退讓道。
對視片刻,見其弟眼中滿是倔強之意,馮若芳唇角扯出一絲苦笑道:“自當日和約即成,數十年間,渤海並無負我之處,要說此次本沒有不讓的道理,只是二弟可曾想過,這一讓之後又當如何?”
“以後?”
“是啊!以後……”,馮若芳起身負手眺望遠方海天交接處道:“依海關寺所行之手段,無有貨物可供招徠海客,這渤海商路航線的沒落已在必然之中,這一次固然可讓,然則以後呢?難道二弟想次次都要讓嗎?再則,若是此次真個讓了他,崔破處又當如何交代才是?”
“他一黃口孺兒,當日見大哥時何等恭謹,還需向他交代?即便近日讓兄弟們該行做了護衛,也不過是看在他肯讓咱們經手嶺南及江南東道六州海貨發賣的份上,再有就是楠侄與他的一點香火情分,否則,這南海航道還輪不得他來做主!”,馮若龍面帶憤憤之色道。
“崔破此子固然是並不可怕,然則他背後所代表的朝廷卻不能不怕!當日他對我恭謹,也不過是要借用我等成事罷了,否則,只需他於沿海諸州頒行一道禁海令,足可不戰而解我之兵。”面上收了笑意的馮若芳緊緊盯住其弟道:“此後再見此人,不得有半分恭謹之意。有了他,我南海兄弟再不為盜匪也可得生民之利;有了他,楠兒、椿兒才能有一個更好的前程;有了他,異日遠洋貿易我等也能佔得一份羹湯,總之,無論是我馮氏家族的興旺,還是手下兄弟未來的生計,實已都與此人休慼相關,其人籠絡尚且不及,你若敢恣意妄為,休怪我家法、幫規無情!”,言說至此,馮若芳已是聲色俱厲。
馮家兄弟自小父母雙亡,這馮若龍乃由其兄帶養長大,心中對馮若芳實已是敬畏之感深入骨髓,此時見十餘年不曾對自己高聲話語地大哥如此模樣,心神恍惚之間,他竟是似又回到少年時候,口中也是重複千百遍的自然答道:“大哥說的是。”
見他如此,馮若芳心下也是生出一絲暖意,亦覺自己適才的話語未免說得太過於重了些,正待溫言勸慰幾句,卻見一個身影歪斜、面帶一條猙獰刀疤,衣下人服飾的老家人上前道:“莊外來了一群工匠模樣的漢子,還隨行押著數十輛大車,領頭那人說是海關寺崔大人譴他等來此……。”
還不待他說完,早見那馮若芳面上稍帶喜意道:“噢,來得好快!二弟,走,隨我往莊門處迎上一迎。”
聞聽來者只是一群工匠,馮若龍心下頗是有些不以為然,只是剛剛吃大哥訓斥,此時他卻不再貿然接話,邊起身隨行,邊小聲問道:“這些人是何等人物,值當的大哥親迎?”
“今次與渤海俞堅大戰,有了這些人及什物,咱們更添勝算,你我親迎,正是份屬應當。”,心情大好的馮若芳邊領先前行,邊微笑說道。
一番見禮寒暄後,自有下人將這一行四十餘,自京中作場千里而來的工匠們領下用餐、休憩。心中詫異的馮若龍卻是饒有興趣的來到那數十輛緊裹黑布地大車之前。
“唰”的一聲扯開罩布,一道寒芒驀然映出,直耀的馮若龍眼眸一花,稍待片刻,凝神觀去時,縱是這刀兵起家的南海好漢,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這輛長大車中所載,竟然只是一架弩弓,此弩,弓長竟達十五尺,旁配絞車,顯然是作張弓之用,弩弓下整齊放置著七支弩箭,支支粗若壯漢小臂,長達三尺的精鐵箭頭更是製成三稜形狀,在陽光正照下散發出流動攝人的寒光。
“此物名大木車弩,乃大唐強弩之中威力最大地兩種之一,以絞車張弓,每一箭出則‘聲若雷吼’,射遠可及八百步,最是霸道;此次運來的還有專為攻城定製的‘車弩’,經去歲改造,此弩能一次連發七箭,等閒州縣城牆所中,莫不摧毀。”正在馮若龍為此殺人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