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厲喝,早有準備的軍糧使李靈耀一步跨出,自身後演武堂護衛的牙兵腰際一把抽出雪亮的鋼刀,於電石火花之間,不待那孟鑑有所反應,已是銀練般的寒芒向他頸項間疾斬而去。二人離身即近,孟兵馬使又萬萬不曾料到竟然有人敢於演武堂中行這偷襲之事,全無防備之下,一腔熱血噴濺而出,隨即一顆大好頭顱離體旋起老高,方才怦然墜地,只是那一雙暴睜的眼,竟使堂上眾人無人敢與對視。
孟鑑的這一腔頸血也將近前偷襲得手的軍糧使大人噴的滿身滿臉都是,尤其是那一部濃須之上,更是淋淋漓漓不絕於地,只是這李靈耀也端的是一個心如鐵石地兇漢,他竟是連臉面上的鮮紅拭也不拭,便幾步上前用牙咬了猶自印著紅芒的鋼刀,俯身拎起那死不瞑目的首級,就此緩緩繞堂巡行起來。隨著他每一步的走動,手中之頭、口中之刀、還有他那身上都有不斷低下的血紅相隨,只使這位在汴宋軍中素有蠻勇之名的將軍愈發像一個十地修羅一般,望之膽顫心驚。
隨著他這一步步的走動,堂中氣氛也愈發冰寒,正在眾人大感不堪重負之際,卻見那果毅都尉李益才率先一個趨步出列,向帥案拜伏道:“末將願追隨節帥大人興兵勤王,共襄盛舉,雖血染徵袍,永不言悔!”
有了他這領頭雁,堂中形勢又是如此,眾將遂也一併拜倒,高聲誦道:“末將願追隨節帥大人興兵勤王,共襄盛舉,雖血染徵袍,永不言悔!”語聲整齊劃一,可謂是聲震堂宇,只是其間有幾分真心,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好,有諸位戮力相助,又何愁大業不成,異日繪圖凌煙閣上,享萬世尊奉,只在諸將今日一念之間!”李靈濯見大事底定,雖不免因孟鑑之死心有陰影,也一拂而去,起身哈哈笑道,隨後,他更是下了帥案一一將拜倒的諸將扶起,口中猶自淺笑道:“眼見我汴宋軍大旗一舉,便少不得刀兵連連,異日諸位將軍四方征戰,定然不及顧忌家人,本帥身為一軍主官安能不解諸位之憂?是以本帥已譴人前往各府接過諸位家小,於城郊別業集中安置,以便護衛,日常供奉一體遵我府中月例,斷然不會委屈了他們,如此眾將當可戮力戰事,無復後顧之憂!”
聽著他這一番笑裡藏刀的言說,眾將更有何話?唯躬身連連稱謝而已。
“軍糧使李靈耀,接令後速往運河通道,將北上長安之鹽、糧漕船並各色船隻一體扣留,爾後再將各處庫房一併封存,沒有本帥手令,斷然不許流出一粒谷糧、一件軍器。”
“果毅都尉李益才,爾接令後當即往四處城門嚴加盤查,一併於城中大索,但凡有可疑人等,令枉勿縱,全體緝拿。”
“仁勇校尉李子恢,接令後,爾立即率本部人馬出城四方巡查,方圓百里以內凡有風吹草動,不得漏報一件。”
隨著一支支黑紅間色的將令不斷拋下,一個個將軍奉令而出,汴州府在陣陣驀然騰起的人喧馬嘶聲中正式舉起了誅奸邪、清君側的“勤王”大旗。
第七十六章
翰林院者,在銀臺門內,重廊之後,蓋天下以藝能伎術見召者之所聚也。
自棲鳳閣陛辭而出的新任翰林承旨崔大人,深吸了一口氣後,懷著幾絲朝聖的忐忑,當然也有一絲不得不為的無奈,施施然往銀臺門而去。
翰林苑,自它正式被作為一個獨立機構設立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成為歷代文人們孜孜以求的夢想所在,御用詞臣、散淡清貴。可以說,這是一個最切近於古典文人心性的職缺,尤其是崔破將要到達的這一個翰苑,更曾經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永遠得以名垂青史,魅力恆存。
約三十年前,一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弱冠少年,長劍狂歌的走出僻遠的碎葉城,在遍遊大唐秀美山川,歷安陸十年僑居後,這個山與水的精靈,這個道儒文化浸潤出的完美結晶,最終憑藉這他那絕世才華走進了銀臺門,走進了翰林苑,從而成為大唐有史以來最名副其實的“翰林供奉”。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朝,自稱臣是酒中仙。”杜子美的這一首《酒中八仙歌》無疑是深知“謫仙人”的,這位生於酒,成於酒,最終又亡於酒的不世之才,正是憑藉著手中的觥觥瓊漿,於翰林供奉任上譜寫出了無數不似人間所有的詩篇。
當他被同樣風流冠於群帝的玄宗陛下“賜金還鄉”離開翰林苑後,似乎翰苑之內所有靈氣也隨之被全數攜去。而當這位一生活於夢中的謫仙人歸位仙班之後,似乎更是將大唐所有的詩酒風流也消弭的乾淨,他的存在固然是盛世唐朝的一個標誌,他的走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