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長大之後才知道,母皇眼中透過她想看的是那個皇姐,比較的是那個皇姐,而她,不知為什麼在母皇眼中怎麼也比不上那個痴傻皇姐,怎麼也不像。
父王似乎早就有自己的打算,她其實在真正開蒙之前,父王早已教了她不少東西,叮囑她不許向別人提起,只為了能讓母皇覺得她也同樣天資聰穎。
央求母皇又費盡心思打點之後,替她挑選了最優秀的影衛,據說,絕不遜於當年母皇賜給皇姐的影衛。
她需要的和不需要的,父王都會千方百計替她尋來,她所有的心願……父王說,只要坐上了皇位,什麼心願都能達成。
父王對她極好,可唯有一點,他從來不抱她,也從未像相王對待皇姐那樣面露暖意融融的笑,她自問不比那個比她大兩歲還會流口水的皇姐差,可是,卻總有些東西,皇姐有的,她得不到。
漓殤 (4)
唯一陪伴她的只有宮漓塵,她不是儲君,就沒資格擁有兩名影衛,而也是父王說,男子相對比較好掌控些。雖然長相欠佳,但是武功身手好,人又規矩明事理,再加上還是士族子弟,就算哪天她想要了他,也不會如山野村夫那般沒見過世面。
總之,在她眼中,宮漓塵是她所見過除卻父王之外最優秀的男子,甚至有時會大逆不道的想,他比父王待她更好些。
知冷知熱,做事極其細心,對她的任何要求都不加拒絕,哪怕他只是個沒有地位的影衛,卻總能想出辦法為她做到她開口要的。
白天,有宮漓塵打理她的衣食起居,陪她讀書習字,下棋歡鬧,晚上,有他陪在床榻一側,不用再擔心夜晚莫名其妙的殺聲四起。
雖然宮漓塵的相貌確實欠佳,但是,他是待她最好的人,毋庸置疑,因為,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從來不拒絕。
而有一次宮中進了刺客,她欲要活口,卻累他受傷,他也只是隨意將傷口一裹,對她說:“只要屬下有命拿回來的,就必替陛下拿到。屬下的命是陛下的,沒有陛下的命令,屬下不會死。”
他答應過她的,她雖然……但是,她不想讓他死……
納蘭瓏馨一腔混亂奮力趕馬,直出山谷口繞向谷外一側。去年秋狩的時候,她們在山腰處發現一個山洞,好奇走下來,居然直通谷外。
落鳳谷乃是北瑤國的聖地,外人絕對不許入內行獵,她當即就要炸燬山洞,卻被宮漓塵勸阻了。
他說,周圍的百姓絕無褻瀆皇權的意思,恐怕也是生活所迫,如若不過於放肆,得過且過也算是略施恩澤。
就這樣,封閉的山谷有了唯一的活路,活路……活路……
可是,卻是她將這活路……變成了宮漓塵的死路麼……?
不!她從來沒想過要他死,就算是想借著宮漓塵的傷勢,逼著他能更靠近一向有憐憫之心的納蘭瓏月,讓他更能掌控她……可是,她從來沒想過要置他於死地!
納蘭瓏馨拼力趕馬,直到揮舞馬鞭的手腕都開始隱隱作痛,宮漓塵答應她他不會死的,或許他正等著她去救他,他不會死的!他救了她這麼多次,現在,輪到她去救他……
漓殤 (5)
突然,納蘭瓏馨猛地一勒馬,身下狂奔的馬頓時揚起,嘶鳴著踏動蹄子,而與狂躁的馬兒相比,納蘭瓏馨的心卻猛然間靜如死水。
金黃遍地中,一個她今生再也不願意見到的人,仍舊活著向她走過來。髮髻凌亂著隨風,卻不顯得落魄,只是平添些許滄桑和那令她恐懼的凜冽。那一身凝紫的騎馬裝,有些破爛,滾著泥沁著血,彷彿從一片廝殺中脫出,無端帶著殺氣,一步一步,沉重向她走來。
而那個她從未想過要其性命的人,卻被那人抱著,無聲無息在她懷中。
本是藏青色的衣袍,破碎凌亂下沾滿了血和泥,幾乎看不見本色。遍佈汙濁的臉微微垂著,就連散亂的髮絲也沾著泥,隨著步伐晃動,但是那動,絲毫沒有生命力。
“……漓……塵……”納蘭瓏馨顫抖著哽咽出聲,幾乎從馬背上跌落下來,踉蹌幾步,卻被瓏月眼中閃爍的寒意頓時駭在原地。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眼神,而這樣恐怖的眼神,她從未想過會出現在瓏月臉上。
那迷離著的目光中似乎卷著狂風又暈著悲涼,看向她的眼睛卻能直入她心中,令人不禁感覺心慌意亂,哪怕她懷中有自己心之所繫的人,仍舊不敢上前,就連吐出幾個字,也倍感壓迫。
瓏月的臉上盡是血泥,道道汙濁的血劃過臉頰,一滴一滴落在懷中人的衣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