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月微抿了抿嘴,靜靜看著院子中,譚寧小心扶著溯,在石子路上一步一步艱難挪著。而琉璃那丫頭也著實撒了謊,這樣的溯,根本不可能離開。
“主子看見這樣的溯,還滿意麼?”琉璃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後,輕聲冷語問道。
“他為什麼還戴著面具?”瓏月一直看著溯,淡淡問道。
琉璃輕嗤一聲,幾分低沉幾分悵然道:“自從我告訴他主子答應抽空來看他,他就每天強撐著要鍛鍊行走。戴上面具……或許是怕你仍舊害怕他的相貌,也或許……是怕你不認得他吧。”
瓏月澀然一笑,或許溯是對的,如果不是他臉上戴著面具,她還真認不出來。
“他真的不能恢復了麼?”
琉璃一同笑得慘淡,直接說道:“主子,溯是被杖斃僥倖留了一口氣的人,能活下來已經是老天有眼……或許也是老天沒眼,還要讓他面對被人拋棄……”
瓏月心裡一沉,沒再開口。
然,琉璃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還沒等瓏月想到該怎麼應對,只聽琉璃揚手一呼道:“溯,快看看這是誰?”
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院中慢步的兩人瞬間停住,齊齊回頭,那張銀色的面具映著落日餘暉,晃人心神。
瓏月也不能再藏,大大方方站出來,想了好久,憋出一句著實沒品的開場白,仰頭笑道:“溯……好久不見……”
溯望著她,呆愣了半晌,突然放開譚寧的手,蹣跚著一步一步挪向瓏月。堅強的想要挺直腰背,想要穩住腳步,卻只換來條條汗水順著面具的邊緣流淌,滾落在石子路上,一步一步,時間似乎都已經緩慢。
濁世中的渴望 (7)
而瓏月根本就沒想好該怎麼應對,她完全想象不出,作為溯,一個十幾年都耗費在另一人身上的人,他的內心到底渴望著什麼。
她們之間沒有所謂的親緣血緣,而一個傻子,更不能給溯任何回報,甚至一面無理取鬧,一面安然享受溯的照顧。她想象不了如果傻子清醒,面對溯該有什麼樣的舉動。
但是溯似乎知道他想要做什麼,雖然步伐踉蹌,但眼中只有一人。
溯有一雙深褐色的眼眸,如琥珀一般晶亮且深邃,那眼中純淨得彷彿沒有世間塵雜,只有一件事,也只有一個人。
可溯眼中的情,瓏月並不能完全明白,她只知道溯十幾年如一日照看了一個傻子,然這樣一個傻子對溯到底有多重要,窮盡她的想象,仍舊得不到答案。
從來沒有一本小說告訴過她這種情,而身在科技發達到巔峰的四十一世紀,這種情,早已滅絕,不可能有人親身體會。
或許有點兒像蘇慕顏?
瓏月不期然想到剛剛醒來時蘇慕顏抱著她痛哭的場景,見到溯已經快走到她面前,笑著張開雙臂,一個擁抱,她給得起。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溯終於走到她面前,突然雙膝一彎,重重跪倒在地上,雙手伏地,銀質面具撞擊在地面上一聲脆響。
“別……”瓏月一驚,趕忙上前攙扶,溯的衣袖幾乎被汗水溼透了,渾身止不住顫抖。
心裡像是突然鑽進了些什麼,絲絲有些疼,但鑽進的是什麼,卻說不清楚。
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還是一份她根本承載不起的情誼?又或是……她嚮往了什麼?
琉璃看著這一幕,隱隱嘆口氣別過臉,突然跪倒道:“主子,屬下懇求主子,帶溯回王府吧……他不怕被陰謀迫|害,哪怕再遭毒手,他畢生心願就是看著主子足矣,望主子看在他十幾年全心伺候的份上,成全他。”
原來這就是琉璃的打算啊,瓏月無奈抿了抿唇,琉璃一再要她來看看溯,其實就像她所說,一個受傷的人,看了又能怎樣?
濁世中的渴望 (8)
或許她心中也早有準備,這一看,便是擺脫不了的糾葛。
瓏月扶著溯直起身來,對上那雙滿含著希翼光芒的眼眸,或許,琉璃真的懂溯,也或許……是她不瞭解這個時空的人的嚮往。
安然活著有什麼不好?成全……
“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但我會盡力……”瓏月話說一半,著實覺得虛偽,她這叫什麼?有言在先?那溯要是再被人害了就不能怪她?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她稍有疏忽,那麼她所謂的盡力,又算什麼呢?
眼看著溯又要磕頭,瓏月趕忙扶著他,看向琉璃,琉璃輕搖頭,看向譚寧……不行,譚寧恐怕沒那個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