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小盒,是打從木犀苑裡送出去的。
是她,交由底下的人,送到明月堂特地給朱氏用的。
她院子裡的人都知道,明月堂上上下下從連二爺朱氏到金嬤嬤再到底下的人,也都門兒清。
故而將來一旦朱氏出了事,又叫人查出是那盒子她送的脂膏裡被摻了香臍子所致,這罪魁禍首,豈非就成了她?
本不是嫡親的母女,朱氏才進門時,若生也擺明了不喜歡她,處處刁難她不提,還由著底下的丫鬟婆子也輕賤她。而今朱氏有孕,只消數月,沒準便能為連家二房誕下個男丁來。
若生身為不喜朱氏的繼女,生怕繼母所生的弟弟會搶走自己的風頭,生怕將來千重園那邊,只瞧得見朱氏的兒子,而看不見自己,委實太容易說得通了。
小姑娘面上看似同繼母關係頗為和睦,但暗中悄悄使人在送予繼母的脂膏中,摻了麝香,想要藉此來讓繼母滑胎——
不管誰來看,都是大有可能的事呀!
都不必多說什麼。只這麼一想,便能叫人人都信以為真。
到了那一天,若生只能是百口莫辯,跳江也洗不清了。
從此以後。她同朱氏離心,父親也該來怪她了,便是姑姑再縱容她肆意胡為,也絕不會容忍此等行徑。
若生只沿著這條線往下略微一想,便將自己那“下場”給看了個清清楚楚。
是以。眼下的這番動靜,真正針對的,還是她。
若生無聲冷笑,將手中花箋拍在了桌案上,同扈秋娘道:“雪梨那邊,可看牢了?”
扈秋娘回道:“看得嚴嚴實實,便是她何時出恭,何時何地同何人說了什麼話,也都盡在掌握中。”
“一有動靜便來報我。”若生蹙起眉頭,“莫要叫她察覺。”
扈秋娘神色凝重地答應了一聲。隨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屋子裡霎時寂靜下來。
若生的呼吸聲,亦隨之變得輕而弱。
她的視線重新落回了那張花箋。慕靖瑤信中所言,除了關於香臍子的話外,另外還寫了一件事。
一件,若生尚不知悉的事。
——蘇彧他,病了。
慕靖瑤信中,大抵是隨口一提,說是從賀鹹那無意間聽來的,五哥感染了風寒,強撐著辦了一天的差。結果到晚間歸家時,這人都快燒起來了,也不知是不是夜裡著了涼……
她興許是以為若生知道這事的,信裡還不忘笑話蘇彧。笑他這身子骨竟是還不及若生的堅實,忒不像話。
自然,換了往常若生看到這樣的話,只怕也會忍不住笑起來。
可今兒個,她見了慕靖瑤這幾行字,只心虛得不行。
蘇彧好端端的。突然感染了風寒,只怕同她脫不了干係。
而且算算日子,也是正好。
她愈發心虛起來,蘇彧這風寒,十有八九就是從她這給過走的。
但轉念一想,他若是不胡亂跑來,焉能染上風寒?
若生望著花箋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也不知好些了沒有……”
不過依著信中慕靖瑤尚能打趣的口吻來看,蘇彧這病應當並不嚴重。
若生又嘆息了一聲,終是將花箋給仔細收拾了。
雪梨那,一直也沒有什麼動靜。
她照常同葡萄幾個一道當差,見了吳媽媽也如往常一樣,到了若生跟前,亦是笑容滿面。
此後整整一天,她都不曾出過木犀苑的門。
除卻領著東西送去明月堂那一回外,雪梨去的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去廚房。而且她去廚房,亦不過是傳話而已,連廚房的門也未進,回頭等到擺飯,這飯食也不曾經過她的手。
她便是想要在裡頭動什麼手腳,也沒有路子。
若生用飯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不是綠蕉就是扈秋娘,她更是連邊也摸不著。
所以,雪梨在送了那盒脂膏過去後,身上就再也看不到半點奇怪的地方了。
然則,太過平靜,恰恰就昭示著即將到來的不平靜。
若生沒有掉以輕心,仍然叫扈秋娘派人私下裡牢牢看著雪梨,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但時至次日一早,扈秋娘來回話,仍只搖頭。
雪梨到了時辰歇下,而後便未再出門,今兒個一早,未至卯時,她便已同葡萄幾個一齊起了身,同平常,全然一致。
若生聽罷,便也只讓她繼續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