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橫了心,將話挑明瞭。
“孫媳是個俗人,也沒有光風明月的心懷與胸襟。”卓昭節吐字清冽,道,“孫媳只曉得嫁雞隨雞這個道理,如今既然嫁了九郎,自然是從九郎這邊來想。倘若祈國公是個慈祥的伯父,就如孫媳的諸位伯父一樣,待九郎也是真心的好,孫媳自然將之當成了伯父看待,也不敢對祈國公府上下有半點無禮。但現下……”
卓昭節垂下眼簾,輕聲而堅定的道,“大房欲害九郎,孫媳豈能坐視?但孫媳幫十娘,也不是全想著用十娘來遮掩什麼,祖母目光如炬,孫媳做什麼,能瞞過祖母?孫媳這麼做,只是能幫則幫。大房一日不放過九郎,孫媳……一日也不與大房罷休!”
長公主眯起眼,打量著她倔強的神色,淡淡的道:“你要對付的大房,是本宮的親生骨肉,還是本宮的長子!本宮的嫡孫、孫女……甚至還有曾孫……你這樣當著本宮的面說出來,是覺得即使九郎不在這兒,也能庇護住你嗎?”
“就是九郎不在這兒,孫媳才與祖母說。”卓昭節的心砰砰的跳著,面上卻一派鎮定,她抬起眼,直視著紀陽長公主的眼睛,緩緩道,“因為倘若九郎在這兒,必然要維護孫媳。到那時候,就是孫媳挑起是非了。”
長公主冷笑:“你是打量著本宮會被你這番話感動,不追究你?”
“孫媳不敢。”卓昭節立刻跪下,沉聲道,“但方才都是孫媳的真心話!祈國公是祖母的親生愛子,於孫媳來說,他幾次三番針對九郎,孫媳卻是拿他當仇人看待的!這一點孫媳不敢瞞祖母,憑祖母要怎麼罰孫媳,孫媳也無話可說!”
“若是有人當著你的面——說把你的子孫當作了仇人,你打算怎麼辦?”紀陽長公主冷冷的看著她,“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長公主的語氣固然不善,可卓昭節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遲疑——她飛快的思索著,長公主是在為什麼遲疑?
要不要罰自己、還是怎麼罰自己?
她心念電轉,還未想到回答的話,長公主卻忽然話鋒一轉,低低的笑了:“你口口聲聲說把大房當仇人,但你可曾想過?以你如今這點兒能耐,也配做大房的對手嗎?”
卓昭節一愣,長公主卻似乎沒了和她多說的興致,收回看她的目光,轉而盯住了自己保養精心、至今望去白皙無瑕、如霜如玉的手指,輕描淡寫的道:“蘇史那不是被九郎特意留下來幫你了?多多的請教他罷!就你現下這點兒心思,對本宮這樣的人來說,想什麼不是直接寫在了臉上?”
長公主淡然道,“念在九郎的份上,這一回,本宮不追究你試探本宮之罪,下去罷!”
卓昭節還想說什麼,但見長公主已經露出不耐煩之色,只得識趣的住嘴,道:“孫媳遵命!”
待卓昭節若有所思的走了,長公主卻遲遲沒有召進人來伺候,而是揉著額角,似思索著什麼。
半晌後,她問一直垂手靜立在下首的龐綏:“你看這孩子如何?”
“小世子婦與小世子極為相悅。”龐綏略作思索,沉吟道,“方才那番話是出自真心。”
“本宮是說性情。”
龐綏這次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世子婦……雖然嬌生慣養,卻不乏果斷!”
“果斷?她是個下得了狠手的人,九郎也是。”長公主目光閃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淡淡的道,“戡郎是心軟,但九郎拿定主意之後,他……九郎這些年來,在那蘇史那的攛掇之下,繞過戡郎自作主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戡郎是拿九郎沒辦法的。”
龐綏低著頭,試探性的問:“殿下若是擔心……那蘇史那……”
“不成!這個人不能動!”長公主聞言,目中露出一抹痛色,卻堅決的搖了搖頭,“大涼固然不怕月氏……然而沒有他,九郎往後安危難保!”她喃喃的道,“若不是如此,他這些年來春風化雨的攛掇著九郎處處針對大房,本宮哪裡能容他到現在?這蘇史那不愧是月氏族之柱石!怪道先帝當年怎麼也不能放心他留在月氏族中……”
說到此處,長公主悲傷的道,“可惜了申驪歌!那時候先帝什麼都沒說,連朝中臣子都沒幾個看出這份忌憚,她就覷出了先帝的意思,主動讓蘇史那以下僕的身份陪嫁,帶到長安。既安了先帝的心,又在自己死後,給九郎留了個能夠庇護他的人……這胡女雖非我大涼人氏,卻實在是不世出的奇女子!精權謀、善謀劃、通兵法、曉武藝!自嫁與戡郎後,為了戡郎又學得琴棋書畫俱會!奈何她與戡郎緣淺……若她還在,本宮如今又何必操這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