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人放縱。”張子若靜靜道,“你剛去,戶房是王同選把持著,豈肯讓你一下便摸清關節?自然是要攪成一團,或藏,或改,越渾越好了。”
葉長風沉吟片刻,抬頭看向對面:“子若,你向我坦承身份一事,皇上知不知?”
“……我沒回稟。”語聲微微乾澀。
“那好,你還來幫我。”葉長風也不去細想張子若為何要隱瞞此事,鬆了口氣,笑道,“皇上若知了,定要將你調回,少了你這樣能幹的人,我可真還有些捨不得。子若不會怪我這點私心作祟罷?”
“怎麼會。”張子若微側過頭,避開葉長風眼神,淡淡笑道,“我對大人說過的話,永遠都不會忘的。”
葉長風一怔,隨即想起張子若曾道過願一生跟從自己,又想到這數年來共歷的多少風雨,一時感慨,竟說不出話來。
和風從半開的門窗間吹過,地上葳莛輕移,屋內一時靜謐無比。兩人各自品茶不語,均覺這一刻心中安寧平和,多少悲喜憂急都在堂前這淡淡的日光裡化了開來,花開花落行雲流水,原來世態人情也不光只是翻覆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茶還未涼,院門處已傳來清脆語聲:“求見葉大人!”
葉長風聽得明白,不覺苦笑道:“他連問都不問,就直接求見,看來是早知我在這裡了。唉,別人至少還能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卻連片刻都偷不到。”
張子若邊去應門,邊輕鬆笑道:“大人要真想清靜,少管一半事就好。”開啟門,不由怔然,“纓絡,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奉主子之命,前來送封信給葉大人。”踏進門的是一個雙髻小童,笑容甜美,眼睛彎彎的象兩道月牙,“主子說你認識我,怕葉大人疑惑,所以特地要我來。”
“這是二皇子身邊頭一號書童。瓔珞。”張子若對葉長風點點頭,“以前我在二皇子府上見過。”
瓔珞對著葉長風恭敬一禮後,自懷裡掏出封信,雙手奉上:“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哦,你家主人客氣了。”葉長風不經意伸出手去接,還沒碰到紙頁上,光影一閃,信已被人半途截了去,定睛一看,藍珊不知從哪裡掠出來,正沒好氣地立在面前,刀尖挑住信函一角,對著日光照了兩照,又仔細移到鼻端。
葉長風看在眼裡,已猜出幾分:“他這是……”
“他在驗毒。”張子若低聲道,隨即提高聲音冷笑,“不過是一封信,裝模作樣做給誰看呢?”
“這封信若是給你的,我保證連看都不多看一眼。”藍珊頭也不回,將信遞給葉長風,冷然道,“我只管負責葉大人的安全,行事如何,無需向你交代。”
葉長風不理他們鬥嘴,展開信箋,開頭映入眼簾便是數行遒勁工筆:“天下州縣者,共分十道,河南、河東、關西、劍南、淮南、江南東、西,兩浙東、西,廣南,其中最富,不過東南六路,淮南、江南東、西路,荊湖南、北路,兩浙,全軍錢糧,皆出於此。”
原只以為是尋常寒喧拜會,不料開篇便提錢糧之節,葉長風微噫一聲,不知二皇子元侃用意何在,坐回桌邊,凝目往下細看。
19
“……太平興國六年,本朝始定歲運江淮稅米三百萬石,菽一百萬石;黃河粟五十萬石,菽三十萬石;惠民河粟四十萬石,菽二十萬石;廣濟河粟十二萬石。凡五百五十萬石。三渠之中,又以汴河為首,邊關糧草,悉出於此。然軍馬漸增,配給舊時之糧谷,已有捉襟之況……江淮田盛谷豐,兼之漕運快捷,或可增多以為供。並附江淮各府一年中田產詳情。”
信末密密匝匝列出一排字跡,細看果然是江準數路各州各府的產糧數,更有數年來軍馬數目替迭,各項錢糧消耗。
葉長風看完,將信遞給張子若,略一沉吟,轉頭向送信的小童瓔珞問道:“你家主人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有了。”瓔珞象是早料到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笑道,“主子只說,等葉大人看完信後,讓我問葉大人有沒有什麼話要說。若有,就由我代稟,若沒有,也就算了。”
葉長風不說話,在廳內來回踱了幾步,才淡然回頭:“轉告你家大人,明日我就動身。”
藍珊一愣,張子若正在看信,大略能猜出葉長風要去做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如此之快,也不由一怔。
“好。既如此,小人這便告退。”瓔珞笑咪咪地行了個禮,見葉長風再無吩咐,便跨出門外,卻又回頭道了一句,“葉大人行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