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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霖頭頂寥寥無幾的頭髮猛地一振,怒髮衝冠道:“放屁!什麼大拍馬屁,此皆你的面相所示。想我楊霖乃堂堂吏部員外郎,多少高官大員見了我都要卑躬屈膝恭維巴結,老夫需要對你一個小小獄卒拍馬溜鬚麼?”
葉小天伸出一指手指向牢裡指了指,揶揄道:“楊大人,你醒醒吧,你現在是一個階下囚,好漢莫提當年勇啊!”
楊霖頭頂幾根豎起的白髮陡然一垂,軟軟地貼在肉紅色的頭皮上,像鬥敗的螇蟀沮喪地垂下了它的鬚子,悻悻然道:“老夫如今雖是一個階下囚,可老夫自幼精研易理,相術方面可絕無問題!”
葉小天笑道:“好,承你吉言,這一次小天就信了大人你,一會兒我去買些酒肉來請你,算做小天付你的卦金好了。”
楊霖一聽此言驚喜不迭,連連道謝不止,可是葉小天走出五六步的時候,楊霖卻突然回過味兒來,他突然撲前一步,一把扣住柵欄,大吼道:“小葉子,你給我站住!”
葉小天慢慢站住,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意。楊霖雙手緊緊地扣著柵欄,直勾勾地看著他,緩緩說道:“斷頭酒!是不是老夫的斷頭酒?”
葉小天的右眉輕輕一挑,又輕輕落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
楊霖看在眼裡,呵呵地慘笑起來,那雙瘦骨嶙峋的大手緊緊地扣著柵欄,可身子卻似有萬鈞巨石壓著,一寸寸地向下滑去。直到萎頓於地,才嘶啞艱澀地慘笑道:“老夫的大限之期……到了麼……”
葉小天慢慢走回來,隔著牢門望著他,搖一搖頭,憐憫地道:“楊大人,你何不開開心心地享用這最後一頓晚餐呢?這麼精明,何必?”
楊霖愴然道:“老夫這一輩子,只做了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如今就要死了,老夫只想做個明白人,不願再做糊塗鬼!”
葉小天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欲走,楊霖忽然一探身,枯瘦的老手從柵欄裡伸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足踝,瘦削的臉頰緊貼著木柵欄,森然喝道:“你不要走,老夫有一樁大事相托!”
葉小天用力拔了拔腿,楊霖卻不知哪兒來的那麼大力氣,死死地扣住他的足踝,葉小天根本掙脫不開。
葉小天皺了皺眉,慢慢蹲下,眸中漸漸現出冷意:“楊大人,我們很熟了是不是?可是你我既不攀親、也不帶故,交情更是談不上!小天只是一個小小獄卒,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若能予你些方便自然不會拒絕,可出格兒的事我是不會幹的!”
葉小天的聲音很輕、很淡,語氣卻很堅決:“我爹把這隻鐵飯碗交到我手上時,就交待過我四個字兒‘循規蹈矩!’打從元朝那會兒起,我們葉家就是刑部的獄卒,元朝亡了之後換了朱皇帝,我們葉家還是守天牢的獄卒,只要辦差本份、不出岔子,我們葉家這碗公門飯就能一直吃下去!”
葉小天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不知所謂的嘲諷:“我們葉家執的是賤役,可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有一天這大明朝亡了,掉腦袋的也是皇上他們家,跟我們這些胥吏賤役挨不著,誰坐天下用不著我們?我們照樣吃這碗公門飯。楊大人,我很看重這隻飯碗的,雖然在你們這些大人物眼中,它低賤無比。砸我飯碗的事兒,請你免開尊口!”
楊霖沙啞地笑了一聲,道:“你不用怕,我還能讓你劫獄不成?就算你肯,也沒那個本事不是?我只是……想託你幫我帶個話兒出去,只要你答應,老夫自有一樁大好處給你。”
葉小天根本沒問有什麼好處,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這個**,他搖搖頭道:“楊大人,替犯官內外串通訊息,一經抓獲就是死罪,這條規矩您不會不知道吧?”
楊霖悽然道:“老夫如今分明是被人做了棄子,還能有誰可以串通呢?老夫只是想託你給我的家人捎句話,而且是在老夫身死之後,這……總不違反規矩吧?”
葉小天目注他道:“就是這樣?”
楊霖用力點頭:“就是這樣!”
葉小天鬆了口氣,脫口問道:“你說的大好處,是什麼?”
楊霖呆了一呆,才道:“呃……五十兩銀子的酬勞,如何!”
“五十兩?”
葉小天雙眼一亮,爽快地應道:“楊大人有什麼遺言,現在可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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