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休息室是李言佈置的,她當然要一直保留著。
她展開蘭兒送來的那張紙,輕輕地抿起了唇。
“給梔子一個身份……”意思是說,梔子已經不能再以“奴婢”的身份出現了麼?四阿哥如此吩咐,想必是知道梔子是誰了?
南喬看了一眼忙碌著給窗臺上的梔子花鬆土的梔子,夕陽將她的側臉剪成了一副畫……南喬輕嘆一聲,對粉蘿道:“粉蘿,吩咐人找到董虎,讓他來見我。”
梔子總要離開,粉蘿正是韓嬤嬤精挑細選的貼身丫鬟:聰慧、乖巧懂事;在鋪子做店員時又學會了應酬各種人物的技巧;關鍵的是,她相依為命的親弟弟被南喬救了回來,半點不虧待地養了幾年,對南喬足夠的忠心……
“是。”粉蘿恭聲而去。
在吉祥鋪子中,她長了見識,也掙得了不少銀子,生活可以說是非常舒適愜意,若是她想,她完全可以將弟弟從田莊中接出來,自己供養。但越是如此,她心中對南喬的感激就越甚,暗暗發誓非要報答不可。
幾年中,是有不少店員選擇了贖身成家,過上了安穩的小日子,但粉蘿早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絕不贖身。如今能有跟在恩人身邊的機會,能為恩人做更多的事,她自然滿心欣喜,兢兢業業。
粉蘿走後不久,秋兒掌櫃進來送了賬冊,又有初悅前來詢問樓上何時迎客。
“宣傳冊子你拿到了吧?”南喬沉吟一下,道:“咱們地方不大,招待不了太多客人。你跟秋兒掌櫃物色一下,有名門貴女來購物的時候悄悄送一張宣傳冊出去,普通的客人就算了。當然,若是有人打聽,也不必隱瞞,只強調咱們這是女兒家的休息地,圖的是清淨二字。”
“是,奴婢明白。”初悅會意。
這二樓是交與她負責的。其他的店員,或許有優秀的,但怎比她琴棋書畫都了得?開始南喬她們聽的琴聲,就是她彈奏的……
初悅告退後,南喬無心翻看賬冊,托腮望著梔子出神。
抬舉她一個身份……似乎,只有認乾親這一條路可走……
想著,她起身走到書桌前,開始給李言寫信。
梔子的事情,發展到現在,有了四阿哥的干預,也是告訴李言的時候了。
“李言,見信安。上次你來信說我們的城堡已經開始破土施工,當真是不剩歡喜。恩,在我們將來的傳家筆記上,一定要好好記載這一筆,為我們的愛情永遠見證。……關於梔子的這些情況,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聽說如今對旗人家的‘認乾親’要求很嚴苛,且梔子的身份不明,我沒有把握說服父母。你看,是不是找來莊親王直接談一談呢?如果可能,希望你能暗自回京一趟。……”
“小姐,董虎來了。”粉蘿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正好讓南喬聽的清楚。
“恩,讓他進來。”南喬掩住信紙,擱了筆,將椅子帶動了半圈,背對著桌子。
董虎皺眉走了進來,表情看起來十分古怪,來到南喬面前拜倒時似乎依然沒有回過神來。
本來正在忙活的梔子,放下鏟子,無聲地站在了南喬身後,望著董虎的目光雖有所期待,但很平靜。對於父親,她從來就沒有幻想當她還很小的時候,她曾問過孃親,自己的爹爹去了哪兒?她記得孃親總是微笑著說,爹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後背過臉,淚流滿面。那個時候,她會恨那個被稱為“爹爹”的人,因為他總是讓孃親哭……
再然後,孃親死了。爹爹依然沒有出現。
既然此時都不出現,那就永遠不要出現好了。那時候,她站在孃親墳前,將孃親吩咐她去當掉的玉佩掛在了脖子上,用一根長長的線,好讓玉佩深深垂在衣服中,永遠不被人看見。或許玉佩能帶她找到“爹爹”這個人,但她不願意。
她沒有爹爹,從前沒有,之後也不想有。
但小姐說,她需要一個身份,作為保護。
小姐一直都是對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她仰臉對人笑的時候,總能夠感覺到別人會一瞬間的失神傻掉。老爺開始頻頻皺眉,夫人目光古怪。直到有一天,她聽見韓嬤嬤對著她感慨說:她那一張臉,長在一個奴婢身上,會是災難……
所以她開始時刻低著頭,讓頭髮將自己的臉蛋兒遮起來。可,誰都知道,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
而她和小姐一樣,十三歲,是個大姑娘了……
梔子心思翻轉間,南喬揮手讓粉蘿出去等候,低聲問道:“可有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