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馬車到了京師最富盛名的漢御湖邊,月色已經上了柳梢頭,驀嫣也上了尉遲非玉安排好的畫舫。
那畫舫分上下兩層,裝扮甚是豪華,雕樑畫棟,錦緞鋪地,不使用燭火,卻奢華地用夜明珠照明,就連簷下的竹簾子也定然是價值不菲的精品。
驀嫣雖然知道衛王府很是富有,卻也有點咂舌於尉遲非玉的大手筆。
這一刻,她也終於能夠理解有錢人的心態了。
如今,正值春日,和風暖暖中帶著一些懶懶的醺燥,驀嫣上了那畫舫的二樓,摒退了所有隨侍的人,脫了鞋襪,赤腳踩在那鋪地的錦緞上。
尉遲非玉大約也是知道她更想一個人獨處,便早早地在那樓上備好了精美的菜餚佳釀,甚至還做好了後繼準備,備好了寬大的軟榻和瓷枕錦被等物,方便她隨時休息小憩。
涼月清風,水無聲地流淌,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一波一波盪漾著,將兩岸五彩斑斕的燈影及樓船畫舫一一柔化成模糊的波影。那影子輕輕晃動,恬靜且委婉,如絲般柔滑,夢似的讓人心醉神迷。入夜之後,水上暈出層層的霧靄,襯著那漾起縷縷漣漪的湖面,點染出了難以言喻的寂寞。
驀嫣沿著船舷坐下,把腿伸直,把小可憐放在腿上,將下巴倚在那欄杆上,兀自倒了一杯酒,看那月牙兒在酒杯中顫顫地抖動,卻突然聽到對面的畫舫上傳來了熟悉的曲調。
似乎是訓練有素的歌女,正以琵琶簫笛並著古琴,依依呀呀地唱著《寒衣調》。
她自然知道,自從那一曲驪歌智退北夷大軍之後,那曲子便就風靡整個大漢,在各地傳開了。
沒想到,連京師裡的人也為之著迷。
但,著迷歸著迷,不得不說,此情此景之下,讓那些楚館秦樓的歌女來唱這歌,且不說沾了洗不掉的風塵味,更是多少有點褻瀆的意味。畢竟,這些遠在京師的王公貴胄,又怎麼能夠體會出徵人思婦的情懷呢?
真是平白地糟蹋了好歌好曲,難怪一曲《□花》被那麼多騷客詞人所詬病!
驀嫣嘆了一口氣,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蕭胤來,心裡的落寞在此時此刻彷彿被周圍的景緻和氣氛所催化,越發地悲慼難耐。
其實,他可知,那一夜的那一曲《寒衣調》,也是她的心聲?
就著那縈繞在湖面上的樂曲聲,她低眉斂目,輕輕地唱了起來:
掩木門,月冷回舊地,凝眸處,寒煙衰草悽,
一口煙霞烈火,飲不盡,灼熱滿喉,哪段回憶,
暮雲低,朔風捲酒旗,交錯的,今時或往昔,
琴音聲聲若泣,晚風急,殘月看盡,多少別離,
望雪落千里,將青衫隱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見期,
酌酒獨飲,再劍舞風起,空階雨,多少成追憶,
亂雲飛,青鋒三尺義,杜鵑醉,傲骨隱青衣,
不過一眼望去,相思意,眉間心上,無力迴避,
誰低語,千里故人稀,誰挑眉,未悔平生意,
桃花笑盡春風,再難覓,何處相守,何來相聚,
望雪落千里,將青衫隱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見期,
再把酒憑祭,一醉問天地,黃泉遠,孤魂又何依,
望雪落千里,將青衫隱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見期,
策馬故里,何處是往昔,杯空停,落梅如雪砌,
枉夢痕依稀,任塵世來去,知幾許,多情自傷己,
三兩聲,零亂不成曲,拾寒階,苔滑任塵積,
不如不如歸去,子規啼,參商永離,何時歸期……
(《青衫隱》,董貞作品)
一曲終了,她也唱了個淚水漣漣,情難自禁,腿上的小可憐自然是聽不懂她心底的哀慼的,不想,對面畫舫上卻傳來了啪啪啪的掌聲。
鼓掌的是一個身著紫色華服的青年男子,看那一身矜貴的打扮,便肯定是很有來頭的,雖然品相稱得上面如冠玉,舉止也算得上頗有風采,可驀嫣見慣了形形□的美男,也就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過人之處了。
墮落放縱不是她的一貫作風,此時此刻,若是有疑似豔遇事件,她也一定要敬而遠之,或者於第一時間將之扼殺在搖籃中!
因著心情不好,驀嫣仰頭喝了杯中的美酒,瞥了那紫衣華服美男一眼,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帶點惡作劇的涼薄,突然一揚手,打水漂似的便將手裡握著的那個酒杯給扔了出去。
啪地一聲,那酒杯砸到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