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舉家遷到府城,今後各種開銷更大,絲行沒了暴利每月二三十兩利潤遠不敷使用,只夠給關姨娘當零花錢的。
衙門裡有些灰色收入,過小日子是夠了,但滿足應酬花費也頗吃力。主要是因為和他來往的都是趙大官人這樣門第的,錢不當錢,家世淺薄的李佑又不肯在這上頭丟面子。
別的名士,潑墨寫字作畫都可以當做禮物,省了多少銀子,這點一筆爛字的李探花可學不了,念首詩也得有載體啊。
要說李推官在府衙威風八面,豁出身段貪贓枉法起來豈不財源滾滾?其實說起這個,那都是眼淚。
一來有個石參政壓在上頭,小偷小摸還好,大打大鬧便不好遮掩了。
二來受名聲所累。如今李佑在蘇州府揹著一個本地名流的旗號,乃是明星官員,一舉一動頗受人關注,好事壞事都傳千里,極其加大了賺取黑色收入的難度。
名士不做官,那叫山人隱士;名士做官,那叫紅塵歷練;名士懶於事務,那叫曠達通脫;名士勇於任事,那叫勤於王事;名士溫和,那叫君子之風;名士苛急,那叫嚴正剛毅…
總而言之,在這年頭只要掛著名士的牌子,好色輕佻狂傲跋扈打架罵街搞基收禮都不是錯,算作個性,或者說不俗。但公開貪贓枉法似乎不在此範圍內。
可嘆李佑的權力貌似不把銀庫一手掌刑名,但一來不是正印官,二來兩個職責都不太適合搞不驚動別人的暗箱交易,比如你偷偷給我一百兩我點你個童生之類的活計。
打銀庫的主意就是貪贓,被查出來的後果太嚴重;打刑名的主意就是枉法,涉及人員太多,是非曲直太明顯,吳人又喜歡上告鬧騰,乾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不容易。
若事情不大,不傳出去還好,但真不大的事情才能收多少銀子?
別人可以不用太在乎官聲,因為有功名就有進身之階,名聲只是個點綴。而沒有功名出身的李佑卻很在意官聲,這才是李佑做官最吃虧的地方。灰色收入可以有,但不夠花用,想要黑色收入若可能會傳出風聲就不行。
黃師爺說的沒錯,李佑原來是不要臉的,現在開始進化為要臉了,有時反而不如當小吏時肆無忌憚。文雅的說法是,衣食足而知榮辱。
其實黃師爺還有個感受沒說出來,他覺得李佑做官的派頭有點模仿陳巡道的痕跡…
於是李佑再次遇到了賺錢速度跟不上地位提升速度的難題。
閒話不提,卻說李佑乘船到達縣裡北關水驛,從驛站調了轎子儀仗,一路傘蓋打起、迴避肅靜、鳴鑼開路回了家。
懂行的一瞧這類似於知縣卻又比知縣差一籌的儀仗,便知道是本縣出去的李推官回家了。
李推官在達官貴人滿地走、豪商名士多如狗的府城不會這樣張揚,但今次回了縣裡,驛站來巴結,他也就卻之不恭了。
待李老爺進了家門,各房妻妾一起來拜見。其中關繡繡屈身行禮時,一不留神從袖裡掉出本書。
李佑眼尖,瞅見封面上寫著《**九勢》,好奇撿來翻看,赫然是陰陽**龍飛勢、虎步勢、猿搏勢等等,另配有精美插圖。
書有趣,看書的人更有趣…李老爺再抬眼,卻見關姨娘紅袖半掩,側頭含羞,欲拒還迎。想她向來端莊矜持,卻藏了這麼一本技術指南,反差之下不由得色心大動。今夜就和她深入研究研究?
真是眼瞎心瞎的蠢老爺,如此簡單的把戲都上了當,梅枝恨恨想道,早知道也藏幾幅春宮畫兒了,很稀罕麼。
“啊,這個東西,豈是人看的”在一旁偷覷到插畫的小竹尖叫。
李佑哈哈大笑,“不是人看的,是神仙乾的,今晚老爺就做一回神仙。”
又和妻妾們調笑幾句,就見有下人持貼在門外道:“薛舉人薛老爺來訪。”
李推官縣城中一路招搖過市,就和那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想不被有心人注意都難。
李佑離了後院,來到前堂,拱手道:“薛老兄,多日不見了,我正有心尋你,你倒自投羅網。”
薛舉人見李佑有事,也不說自己來意,先問道:“李大人有何貴幹?”
“薛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請教這世道可有什麼輕省生意值得我這小小推官一試麼?”李佑諮詢道。
前文說過,這薛舉人兩次進京沒中進士,便從商做起買賣,是虛江縣有名的大儒商,家資少說數萬。所以李佑才會想起諮詢他。
薛舉人不假思索道:“有一種,但李大人身份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