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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部分

彭閣老可以斷定,如果他不如此奏請。只怕依照某些事先擬好的劇本,李佑將會上前請罪,而且必將言辭巧妙新穎,既令人深思又感人肺腑,還具備深刻的道理。以李佑的口才,做到這點並不難。

然後聖明的慈聖皇太后受到觸動,幡然悔悟,而歸德長公主也出面大力斡旋。最後君臣和解,皆大歡喜。

這個過程看起來將是非常圓滑順暢、合情合理、水到渠成的。想必提前精心準備的劇本,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所以彭閣老要搶先奏請對李佑從重處分,阻斷了李佑深情自白的表演機會。

即使後面李佑站出來繼續演出,有自己的奏請處分先入為主,李佑的深情表演效果的就差了很多,很多後續動作將會顯得生硬艱澀。再說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掌握住了主動權。見招使招,繼續逼出破綻並不難。

眾人印象裡,太后對李佑是痛恨到咬牙切齒的,若當朝大學士為了讓太后先消氣,提供了一個重重處置李佑的方案。而且這個方案是符合傳統觀慣例,不會引起群臣逆反。那麼太后理所當然是馬上准奏的,不會有任何猶豫。

如果太后突然轉向一百八十度突然原諒了李佑,那才是奇哉怪也,惹人深思了。

彭閣老打岔的目的便是如此,殿中總有些精明人的,怎能看不出端倪?正如前文所言,在這個地方取信於人,證據並不重要,但須得有痕跡。如果李佑與太后之間斧鑿痕跡太重,豈能瞞過眾目睽睽?

而且作為入閣十幾年的大學士,彭閣老對帝王心思自有心得。如同錢太后這般近似於帝王的人,行事規律異於通常。

就拿就下臺階來說,常人或許有個臺階就肯下,臉面不要就不要了。但對於稱孤道寡的帝王,君威不僅僅是臉面,還是代表著權力,萬萬不可失,臺階不但要有,而且還要好,沒有好臺階,那寧可不下。

搶先奏請從重處置李佑,也等於是拆這個臺階,即使拆不掉,也能砸破它。如果錢太后強行下臺階寬恕李佑,就等於是露破綻,惹人起疑;如果錢太后不肯下臺階,李佑就該去雲南混了。

彭閣老不知第幾次用眼角餘光瞥向李佑,今日便該讓這廝體會一下,什麼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不曉得太后會如何選擇?將是雨露還是雷霆?

他暗暗回味自己這招,感到確實很精妙,拿捏之準,殊為難得。看似平凡乏味,缺少觀賞性,但有幾分舉重若輕、大巧不工的味道,幾乎不帶一絲煙火氣。

又想起以前與李佑相鬥,從來沒有找到過這種感覺,反思起來確實落了下乘。在這年近古稀時候,境界還能夠再上一層樓,真是可喜可賀。似乎從某個角度,修為有所寸進還得感謝李佑。

李佑慢慢走到彭閣老面前,神色悲天憫人,嘆口氣道:“彭閣老,休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彭閣老對此莫名其妙,李佑突然冒出這一句,也太莫名奇妙了罷!

只見李佑又轉身向太后道:“臣奏請,逐彭閣老出殿,不然今日無法繼續。為儲存宰輔體面,原因就隱去不奏。”

彭春時冷笑幾聲,李佑這個奏請太兒戲了。他乃是入直文淵閣的武英殿大學士,現今最有資歷的宰輔,朝政大小何事不得預聞?李佑有什麼理由趕他離開武英殿?

這是要狗急跳牆,不惜撕破外皮,明目張膽與太后聯合了麼?殊不知這樣死的更快,滿殿這許多大臣豈是瞎子聾子,任由你為所欲為?

這種時候,被彈劾的人若有講究,一般不出去自辯,就像剛才彭閣老彈劾李佑,李佑始終在沉默。而這個辯解任務一般都交給同黨和手下,當然常常也有眼見不平,出來拔刀相助的人。

所以彭閣老並沒有著急出面,隨意掃了幾眼殿內,李佑如此漏怯,應該有人看出狀況了。這可是個絕好時機,只是不知道要便宜誰來刷聲望了。

然而他卻發現每個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對李佑的話置若罔聞,包括他提拔過的兩個掌道御史也是如此,徐首輔更是不例外。

彭閣老有些詫異,又等了半晌,仍然沒有一個人出面為他說話,似乎全體預設李佑所說…他漸漸由詫異轉向驚駭,若如此下去,李佑的話就成了群臣公議,他就真要被趕出去了!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他李佑只不過是個五品官,難道如此令人懼怕嗎?若別人怕了也就罷了,徐嶽這個堂堂首輔為什麼也一動不動?

自太后攝政以來,不方便使用天子的便殿文華殿,武英殿就成了議事之所,至今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