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二十一世紀,設想一個地方官上任後先把富豪們修理一遍,老百姓怎麼想?大概會覺得這個官員看起來不錯,起碼不會故意偏向富人,像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在江都縣百姓眼裡的李縣尊,可能就是這種樣子。
前提是不要深入李大人的內心世界感受他的最真實思想。其實如果能夠深入絕大多數人的內心,恐怕多多少少都會感到些齷蹉,不只是李佑。
話扯遠了,卻說李大人打擊鹽商的第二個好處,就是結勢。結的自然就是長公主的勢,也就是長公主背後天子的勢,他很自覺的將自己看做是給皇家打前站的。從長遠計,歸德千歲整合了北方鹽業後揮師南下之日,就是他的立功之時。
第三個好處就是撈政績。作為地方官,完成錢糧是基本功,此外的政績無非就是刑名和修建兩條路子。對了,也有靠天災撈政績的,但那要看老天爺給不給臉,沒人能把握的了。
出政績就要花錢,無論搭橋鋪路挖河修堤建城,沒錢搞什麼政績工程。當然,搞政績時手裡落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錢從哪裡來?歷代揚州地方官常用辦法是靠鹽商自願捐輸。可以李大人以小人之心認為,勒索比勸捐搞來的銀子肯定更多…
與其和鹽商拉關係,不如直接抓痛腳敲竹槓更乾脆利索,預期收益還更高。反正他又不打算在揚州幹一輩子,竭澤而漁了就讓後人發愁罷!
不管用什麼辦法,不對平民加徵苛捐雜稅前提下,能增加官府財政收入說到哪裡也是硬邦邦的政績。萬一配合長公主玩大了,每年能從鹽商腰包裡多摳出幾十萬或上百萬的鹽稅,他李佑就可以從戶部那裡領一幅晏尚書親筆所題的“急國家之所急,想國家之所想”的題字了。
有這三點大好處,又有足夠強硬的靠山,李縣尊不拿鹽商來佈局,簡直就對不起身上這張官皮。
還是那句話,別人不是從地方到中樞、又從中樞到地方、資歷雄厚的揚州府通判、署理江都縣事,自然無法體會到李佑的境界,即使手下們盲目相信但也理解不了他的意圖。
華麗的棋局,卻只有一個弈者。從這點而言,李別駕李縣尊李鎮撫在江都縣是高手孤獨的、寂寞如秋雨的。
有時候,他不禁有點懷念起朝堂上棋逢對手的熱鬧。
“人沒有老,怎麼卻喜歡回憶了…”李佑嘀咕著,開啟最新的邸報,快速瀏覽訊息。
然而第三頁的一則訊息讓他驚到了,他的老上級,蘇州府王知府的散階被朝廷連跳兩階,從中順大夫直接越過中憲大夫加授為中議大夫,並記功。
這意味著什麼?這就是傳說中的“遇缺即補”,意味著王知府進入了升遷序列,只要有合適的從三品空缺,他就可以優先補入。運氣好說不定可以超升為正三品。
王知府是什麼背景,李佑再清楚不過了,一個運氣不錯的老貢監出身,根本沒有任何後臺可言,連這個知府都是靠著他幫忙牽線運作的。
這老頭都有六十了罷,才當了一年知府,年老不堪又是能力平平,還只是個監生,為什麼可以這樣異乎尋常的升遷?
四品到從三品,看似平常,但卻是國朝官場一個節點,在流品上那可是跨了一大步,可以勉強稱為大員了,而且很容易平調進京,多少知府熬到致仕也邁不出這一步。不過風憲官自成體系,不套用這種說法。
李佑對自己將來升到四品很有信心,但是他能不能打破四品到三品的天花板,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
少年得志、從來只有被別人羨慕的李大人難得對別人升官抱著羨慕嫉妒心情,趕緊擦亮了眼睛細看內文。
看完後,李佑扔下邸報,唏噓道:“天意也!”
原來上個月,江南地區突降六十七年一遇的大暴雨。在這場讓朝廷揪心的天災中,錢糧賦稅佔到天下十分之一的蘇州府居然沒有遭到很大損失,沒過幾天漕糧稅銀就恢復了正常輸送,保證了對京師的供應。
這其中原因,李佑很無語。去年時候王知府在他的煽動下,為了和當時的石參政賭氣,推出了全府齊動的龐大水利計劃,怎奈經費短缺厲害,所以沒修什麼堤壩閘門,只以免費民役挖泥開溝、疏浚河道為主。
沒想到錯打錯著,今年就降了暴雨…這河道都是冬閒時候剛疏透過的,洪水很快就排入了海,沒怎麼淹在府境內。隔壁幾個府全都慘不忍睹,相較之下蘇州尤為可貴。
於是乎,王老頭靠著天災誤打誤撞立了大功一件,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
李佑對此哭笑不得,剛剛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