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寶玉竟在蔣玉菡跟前誇讚鴛鴦,蔣玉菡不覺眉頭一皺,抱怨道:“寶玉怎麼還是那樣?什麼好的壞的都往外說?常常說起他家的姑娘們的好詩詞,寫的好書法,閨閣筆墨也外傳,現今京城中竟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柳湘蓮道:“寶玉向來是這麼個性子,若改了,也便不是他了。”
蔣玉菡深以為然,起身給柳湘蓮倒酒,笑道:“你吃了我倒的酒,明兒我成親,你可得來幫我。便是要出門,也得等我辦完親事再走。”
柳湘蓮笑道:“你放心,我不白吃你倒的酒!”
說完,三人都笑了。
楊海深喜柳湘蓮的身手,又敬他胸襟寬廣,連薛蟠調戲過他,事後見薛蟠遇難,卻依舊出手相救,可見其為人,便道:“人常說,成家立業,或者立業成家,賢弟不缺人脈,又是世家子弟,何不謀個正經營生?”
柳湘蓮道:“我除了一身武藝,會唱幾句戲,別的也不會,能做什麼?”
蔣玉菡笑道:“可別跟我學做生意,一入了商賈,幾代不得科舉。我瞧二哥武藝好,性子也爽快,還不如和姐夫一樣在軍前效力,好好兒地打仗,沒幾年也就能升官進爵了。”
柳湘蓮聞言眼睛一亮,隨即暗淡下來,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既沒仗打,何來軍功?況且這幾年我也見慣了世事,百姓疾苦,還是不打仗的好。”
楊海不覺又對他多了三分讚賞,道:“我有幾句話,你也聽聽再做決定。”
柳湘蓮忙給他倒酒,道:“大哥只管說。”
楊海嘆道:“眼下雖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京城裡也是花團錦簇,一片繁華熱鬧,實際上底下憂患實多。西北雖然平了,也斬了敵首,但草原之北卻有羅剎國不時騷擾邊境,又有蒙古人也十分躁動,東北又有韃達子無時無刻不想著打進關外。西南才平了幾年?如今又時有不臣之心,東南更有倭寇滋擾,海嘯傷民,可謂是狼煙四起,民不聊生。”
說到這裡,楊海面上掠過一絲諷刺之色,道:“這只是外頭,京城裡呢?人人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有幾個官員能做到體察民情為民做主?便是所謂廉潔奉公的好官也不過是隨波逐流,不敢出頭。我升為京營都司半年以來,只見麾下兵士沒有一戰之力,個個貪生怕死,難怪每回出征打仗,皆用募兵,那些兄弟死了,我們連盡一點心意也得以免上頭忌諱!”
他看著柳湘蓮臉上的詫異,對蔣玉菡道:“從前在山上倒好,唯知操練兵士罷了。如今在京城居住不過半年,我渾身都不自在,也不耐煩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我原想著,自請戍守邊疆,不巧你姐姐又有了身子,便想等孩子生下,年後再說。”
可巧琳琅進屋拿東西,路過飯廳,聽了不覺一怔,自楊海回京後,她也知道他一直鬱鬱寡歡,不耐各樣人情來往的虛熱鬧,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心。
與京城的花天酒地相比,琳琅雖有十分掛念之人,但更喜歡平和恬淡的淳樸日子。
蔣玉菡吃驚道:“姐夫你要去戍守邊疆?姐姐和虎哥兒他們怎麼辦?”
楊海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想閤家過去。”
與其在京城裡碌碌無為,無所事事,冷眼旁觀,忍受種種紙醉金迷應酬交際,倒不如去邊疆,訓練出一隊驍勇善戰的兵士,駐守關防,不叫外敵作踐百姓。
蔣玉菡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道:“這不可能!我見慣了京中大小事情,但凡將帥戍守邊境,父母妻兒都必須留在京中,這也是讓聖人好放心的意思,以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柳湘蓮也點頭道:“正是,這也是我為何不肯讀書上進的緣故,實不耐那些祿蠹的算計。”
楊海哈哈一笑,道:“你們都糊塗了,我既非將,也非帥,不在其列。”
柳湘蓮和蔣玉菡頓時醒悟,不覺失笑,楊海雖是四品之爵,但並非將帥。
蔣玉菡想了一回,笑道:“我們倒真是糊塗了。”
楊海對柳湘蓮道:“別看如今不打仗,可依我說,不過一年半載,又得有極大的戰事,京營軍戶也用不得,仍是募兵,依你的武功本事,掙一個前程綽綽有餘。只是怕你受不了征戰之苦,而且戰場上生死無常,略有點子身份家業的都不肯去,唯有窮苦人才去掙一口飯吃。”
柳湘蓮聽得大笑,道:“大哥你也不是窮得吃不上飯,怎麼就去了?”
楊海自然不會說自己一腔熱血,唯知保家衛國,便嘿嘿一笑。
琳琅不過言語過耳才聽了幾句,轉眼便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