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的事吧,”恭王跟慈禧一樣,都把江寧放在極重要的位置上,“曾國藩已經上奏,請求裁撤湘軍,同時也要替曾國荃開缺回籍。你是從江寧回來的,這兩件事,你怎麼看?”
關卓凡心想,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都是起源於克復江寧之後,湘軍的大掠。不過在恭王面前,不必像昨日陛見時說話那樣謹慎,一來是親信的身份,二來是私宅獨對。不像殿堂之上那樣耳目眾多。三來是恭王對政事的熟稔。猶勝於兩宮太后,如果一味地虛與委蛇,被他聽出來了,反為不美。
“王爺,我年紀輕,見識到底有限,曾國藩和曾國荃的事情,不敢胡亂置喙。至於江寧的事情。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你儘管說。”
“曾國荃的吉字大營,暮氣已露,這是有的。以強弩之末,居然也穿透了江寧這層魯縞,已經很不容易了。破城的時候,我在城外七里的井望坡上親眼觀戰,那真是烈日炎炎之下的一場苦鬥,實在是真刀真槍拼來的。並沒有花巧在內。”
“那麼破城之後……”
“王爺,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吉字大營的一口氣,全吊在江寧城上,江寧活著,他們就活著,江寧一死,他們也就死了。”
恭王遽然而驚:“逸軒,這話是從何說起?”
“鷹不能飽,飽則遠颺。”關卓凡把劉郇膏的話,拿來“借花獻佛”,坦率地說道,“江寧破城之後的事,說實話,再沒有人能弄得清楚。若說江寧城裡一兩銀子也沒有,那沒人會相信,若說有金山銀山,卻也沒有實證。因此我勸王爺也不必再去深究,糊塗賬,糊塗過,曾國藩提出來要裁撤湘軍,我猜他要撤的,首先就是吉字大營的五萬人。”
“逸軒,你這個見解,頗為深刻。”恭王欣賞地看著關卓凡,心說他在外面歷練了這兩年,真不能再拿原來的眼光來看他了。
曾國藩摺子裡的這兩個請求,恭親王看得出來,一個是替曾國荃留一個地步,以退為進。另一個也有負氣的意思在裡頭,對朝野之中對湘軍的攻訐,表示不滿。如果按照朝廷以往的態度,對曾國藩的摺子應該“著毋庸議”,不準。這固然是因為現在仍在對捻軍用兵,同時也是對曾氏兄弟的一種籠絡,表示不以外面的聲音為意。
現在看來,也許該重新斟酌一下了。如果吉字大營已經不能打,則留下來也不過徒然靡費兵餉,那又何必?
談完了江寧,又談剿捻,不過在這件事上,恭王的看法與關卓凡一致,認為不必有軒軍的參與,兵也是夠的,唯一感到可惜的是,用不上軒軍的水師。
“聽說你的炮艦在城北一響,江寧城中的長毛,皆盡膽寒!”恭王哈哈笑道,“可惜現在打捻匪,炮艦沒有用武之地。”
購買阿思本艦隊,是恭王拍的板,雖說最終不能完全成功,但留下的這兩隻船,在太湖一戰成名,算是把他的面子兜住了,因此極感得意。
“這都是多虧了王爺的英明!”關卓凡趁機道,“不過現在英國人的艦船,已經又進了一步。”
“哦?怎麼又進了一步?”
“最新的船,已經不用明輪,而用置於水下的螺旋槳。不但船行平穩得多,而且船速倍於以往。”
恭王生於皇城,長於皇城,除了熱河之外,從未離開過京城。雖然天性聰明,但螺旋槳這種東西,無論關卓凡怎樣講解,都覺難以想象,不過船速倍增這一項,總是聽得明白的。
“等咱們的洋務辦好了,自己也造他幾十條‘螺旋槳’出來!”
由此開始說洋務的事情。關卓凡的談鋒極健,完全不藏拙,把他在江蘇已開辦和擬開辦的諸多事務,一項一項,仔仔細細地跟恭王報告了一遍,除了工業園和自貿區略過不提,其他從鑄幣到廣方言館,無一遺漏。
恭王越聽眼睛越亮,其中的許多事,是他從前不曾想到的。唯有聽到廣方言館的時候,露出了痛心的神情來。
“嗐,這不就是同文館的路子?若是同文館的辦理,也能這樣順遂,那該有多好!”
“是,我聽許星叔說,總有些食古不化的人,在替王爺添麻煩。”
“還不就是倭仁那一班人?抱著祖宗成法來說事情,好像咱們什麼都不比洋人差,何必去學洋人那一套?”這是恭王煩惱的地方,說起來大搖其頭,“這班人說起事情來,都是言之鑿鑿,卻不知道萬事貴乎實踐。哼,有本事請他們來試試看!”
這當然是一句氣話。恭王的惱火,不獨是倭仁一直以來的態度,而且是起源於他最新的一道奏摺,認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