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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遠處鞭炮聲聲,夜晚黑幽幽的河水,被五顏六色的花燈映照得五彩斑斕。
岸邊有個小販在賣花燈,破開銅鑼似的嗓子吆喝:“姑娘們,小夥子們,買花燈咯,把心上人的名字寫在裡頭,保證覓得好姻緣!”一見我們兩人衣著不凡,八爪魚似的黏上來,笑容堆了滿面:“兩位一看就知道是夫妻,買一對花燈吧,保你們百年恩愛。你看,都已經有好多有情人買去了,很靈應的。”隨手指向水塘,漂浮著各式各樣的花燈,點著蠟燭,盈盈燭火,縈繞著迷濛絢爛的彩光。
蕭晚風取來花燈,毫不猶豫地在紙上寫上我的名字,略帶羞澀笑了笑,便去塘邊放花燈去了。
我猶且茫然立在原地,筆管拿在手裡,不知道寫誰的名字。
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無意間早已落筆,待看清那個名字,不由驚愕地瞪大雙眼——怎麼會是他?
忙將紙摺好塞進懷裡,問老闆又要了一張,重新寫好名字。
這時,蕭晚風已經回來了,探過身子想看我寫了誰,我忙遮住不給他看,神秘兮兮地抱著花燈蹲在池水旁,手一推,將花燈送遠了。而那個名字,卻在我的衣襟內,灼熱得像要燒開我的胸口。
戌時三刻,有一場煙火會,水岸橋頭人山人海的,我帶著蕭晚風跑到別處,在一個半高的山頭坐下。這裡的視覺角度很好,整個西市盡落眼底。
在那之前,蕭晚風離開了一下,回來後手裡提著兩隻燈籠,分別畫著金童玉女。他將金童遞給我,我笑著接過,看見他的雲袖一角被水沾溼了,卻又假裝沒看到,捧著燈籠笑道:“謝謝,很漂亮。”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我問他:“那日元宵燈會,你除了去買燈籠,還幹了什麼?”他笑著將一個褪色的老舊花燈放在我面前,上面寫著三個字:蕭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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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頭幽幽吹著風,樹影搖動,發出沙沙沙的響聲,送來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煙火沒有準時開放。美麗的景色,總是要經過時間的等待,我們誰都沒有抱怨。
蕭晚風負手立在橫崖前頭,像是跟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前幾日,我聽見我那好友雲蓋對晚月說的話了,他說我這次心有鬱結,情緒浮動太大,多半拗不過這道坎了,讓晚月做好心理準備。我很平靜地回到床上躺著,茫然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懸樑,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吐血,卻感覺不到一點的痛苦,只是心裡覺得很難過。是的,雲蓋說的很對,這次是我把自己逼上死路的,我明知要活得久一點,就該薄情寡慾,就不該想你,卻還是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一想到你要嫁人了,心裡就很難受,像被狠狠捏碎了一樣。”
“晚風……”
“噓——別說話,聽我說下去。”
他微微吐了口氣,繼續說著:“我這輩子,自認活得轟轟烈烈,指手為天,跺腳為地,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卻在臨死前才發覺,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沒辦法給你保護,沒辦法讓你從那些紛亂的爭鬥中獲得安寧。司空長卿說得很對,我只是一個短命的癆鬼,根本給不了你幸福。所以我只能放手,眼睜睜看你嫁給別人。我開始害怕死亡,怕死了之後見不到你了。這等死的滋味,你明白嗎,猶如黑暗一樣,孤獨寂寞,是無邊無際沒有盡頭的折磨。有一天晚上,我在咳嗽中醒來,我以為那晚就要死了,卻意外地活下來。那一刻,我突然很想你,很想你在我身邊。我想,至少在你出嫁之前,至少在我死之前,再見你一面,再看最後一眼也好。但憑我這副殘破的身軀,根本熬不住橫在我們之間的遙遠距離,從長川抵達皇都,我怕還沒見到你,就會死在路上。”
但他已經來皇都見我了,並且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好。
像是明白我心裡的想法,他為我解惑,說:“我服下一種藥,是雲蓋為我煉製的還魂丹,能激發人體的潛能,讓壞死的五臟六腑回春,但時間有限,憑我的身體,只能熬三日,藥性過後,便是我的大限之日。”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他回身看我,那瞬間,轟然一聲炸響,天際綻放絢爛的煙火,在他臉上映出五顏六色的光暈。他微微笑起,煙火乃至這個天地,都成了乏味的背景色,只有他的笑容,遼闊如天地,絢爛似煙火。
俯下身子,他半蹲在我身前,拇指落在我的唇上,輕輕摩挲,溫柔的聲音帶著轟隆聲清晰地飄進我的耳朵:“悅容,謝謝你給了我這麼美麗的一天,這是我這輩子最開心快樂的一天。最後,我還有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