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看了姜東城一眼,沉聲問道:“你確定,老佛爺……挺不過去了?”
“是的。老佛爺的大限,也就只在這兩天了。”姜東城肯定地說道。
李蓮英卻仍舊止不住疑惑,問道:“可是……之前看診的時候,雖然也是病勢沉重,卻並未有過如此惡劣的診斷,怎麼這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惡化成這樣?”
姜東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訥訥地說了一句:“生死有命,這……不是下官能夠決定的。”
李蓮英聽了,眼神閃爍了幾下,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經掀起了軒然大*。
他沉吟了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好吧,就照姜太醫的意思,你盡心服侍老佛爺這最後一段吧,想辦法減輕她老人家的痛苦……去吧。”說完,頹然嘆了口氣。
姜東城如逢特赦,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退了下去,生怕走晚了小命就沒了似的。
李蓮英看著他的舉動,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回到裡間,看著躺著床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若有若無的慈禧,再想想如今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控制的玉瀾堂,他的心中彷彿有兩股力量在拉鋸著,左右搖擺。反覆思量了半晌,他終是一咬牙,出了裡間,叫來自己的乾兒子,咬著耳朵說了幾句。
小太監頓時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直到他怒斥了兩聲,這才回過神來,一溜煙兒地跑了,前去辦事。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見玉瀾堂的周圍,三三兩兩,一些平時做粗重活兒的太監宮女們散了開去,各自隱入各個宮室中,再也不見。
這番變化自然沒有瞞過玉瀾堂裡面的人。鍾德全興沖沖跑到西暖閣,對正歪在炕上與婉貞下著圍棋的光緒說道:“萬歲爺,好訊息方才李公公把周圍的眼線全都給撤了”
光緒一愣,頓時精神一振,手裡的棋子仍回到棋盒裡,站起身來興奮地走了兩步,連聲道:“好好”
婉貞也是一愣,看著光緒主僕激動的樣子,不解地問道:“皇上,為什麼李公公要把監視的人都給撤走?難道……”她似乎一下子醒過神來。
光緒看著她,深深地彎起了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重又坐下道:“沒錯,就是你想的,八成是皇爸爸就要不行了,他這是未雨綢繆呢”
婉貞心中一沉,立刻明白了光緒的意思。
慈禧對光緒的戒備之心已經深入到了骨子裡,是絕對不會主動撤掉那些隱在暗處的眼線的。因此會這麼做的人只有李蓮英自己。而李蓮英一直對慈禧忠心耿耿、唯命是從,若是慈禧還有一線生機,他是絕對不會違背了慈禧的意思撤掉監視光緒的人的。如今既然那些人已經撤走,就說明慈禧確實是就要不行了,李蓮英審時度勢,自然知道這慈禧大歸之後,大清朝的主子會是誰,如果把光緒得罪得狠了,以後他一個太監,就算曾經怎樣的權傾一時,沒了慈禧太后的撐腰,還能風光到幾時?更別說應付光緒的責難了
他這是在給自己的未來鋪路呢慈禧畢竟是個將死之人,跟光緒這個活著的皇帝比起來,他很有眼色地選擇了後者。
想通了這層,她的心裡忍不住一嘆。果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就連對慈禧那麼忠心的李蓮英,到了最後也要先為自己打算,可見這世上,能夠為了別人肝腦塗地的人物,確實是不多的。
光緒有些微訝地看著她臉上神色不對,不由憂心地拉住她仍放在棋盤上的手,問道:“怎麼了,婉貞?哪裡不對麼?還是身體不舒服?”
婉貞猛地回過神來,忙搖頭道:“不,沒什麼不對。臣妾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說完笑開了顏。
自己也真是的,又何必自尋煩惱呢?她又不想做什麼哲學家、心理學家,人類的心理問題也不在她感興趣的範圍之內,只要自己身邊的人都能好好的就行了,別人她沒心思也沒能力去管。
不管怎麼說,如今慈禧總算是要死了,自己和光緒的光明未來就在眼前,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慶賀的事情,沒得為了其他人來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看到婉貞臉上、眼中的笑意,光緒這才放下心來。雖然不知道方才她為何一臉的沉鬱,但現在她已經放開了心懷,開心起來,那就夠了。他也不想去深究,免得反而引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徒增不快。
婉貞笑了一會兒,忽又覺得有些不對,不禁問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去給老佛爺請安的時候,見她雖然面色衰敗,卻也沒有猝死的跡象,怎麼這才過了這麼點日子,就快要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