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曹操是後悔了。或許是因為他回濮陽之後，發現情況遠比他想象得慘烈，他若晚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後悔、後怕了。

但荀攸對此很淡定，若沒有曹操的冒險攻打徐州，也就沒有現在取得的輝煌勝利，這下曹操的屬地範圍擴張為青州、兗州、徐州三地，可以與袁紹、公孫瓚分庭抗禮。

但曹操顯然還不能釋懷。他說道：“徐州一戰，公達和文若、奉孝都曾勸阻過我，我卻沒有聽從。現在看來，是我太一意孤行了。”

“我會得此教訓，以後再不將私怨帶入戰爭。”

呃……曹操說得這麼坦率，倒讓荀攸有點不好意思了，人家大BOSS都低聲下氣地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啊，趕忙笑道：“主公毋需過於自責，既然已得徐州，往事都是浮雲。只是屠城一事盡失民心，還望主公……”

“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次。”曹操無聲一嘆，不知是為了百姓的無辜喪命而懊悔，還是在為自己的滿手血腥而嘆息。

“哦對了，”正事說完，曹操突然又想起一事，“公達，你與陳宮是舊交？”

啥？我連陳宮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有什麼舊交。荀攸連忙搖頭：“沒有。”

曹操詫異地道：“子修對我說，是你讓他贈送禮物給陳宮的。”

曹昂你這小孩！讓你辦點事結果你把我賣了！荀攸腹誹，嘴裡解釋道：“主公，我是聽說陳宮對主公……那個那個，有所誤解，所以囑咐曹昂公子緩和一下他與曹軍的關係，免得他心懷怨恨，節外生枝……什麼的”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沒懂，曹操竟然聽懂了，點頭道：“你想得細緻。”可轉念一想，又道：“不過，公達你怎料到陳宮會去見我？”

娘咧，越說越招架不來了，老大你這麼敏銳幹什麼啊……我總不能說因為三國演義上就是那麼寫的吧……

荀攸還在想怎麼編個瞎話圓過去，曹操卻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罷了，這些都無所謂，你先休息吧，趕快養好傷是正經。”

“主公，與呂布的戰爭……”

“有我在，你愁什麼？”曹操瞥了他一眼。

“……”荀攸乖乖地再次消聲了，果然BOSS就是BOSS，BOSS一回來，天大的擔子都轉移到他肩上去了。

其實，曹操不是全軍來救濮陽的。

他說是打下了徐州，但在徐州的戰爭並未完全結束，只是剩下的那些收尾工作，交給夏侯惇也能勝任，他這才帶領兩萬精銳，日夜兼程回來救濮陽而已。

所以，在得到救兵的短暫興奮之後，荀攸意識到曹軍和呂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因為現在曹軍的人數與呂布仍然算是勢均力敵，要擊退呂布，仍是個艱鉅的任務。

不過他暫時還關心不著這個。曹操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內不許他出房門，更加不許參加軍事會議，荀攸也只好呆在屋裡發黴。

好在郭嘉很快就來了，他一來，屋裡的黴味就散了。

“公達！”郭嘉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見到荀攸好端端地坐在桌案前，卻又忽然沒了聲音。緩步走到桌案的另一旁，屈膝坐下，然後，竟然用袖子一掩面。

“喂！”荀攸真沒想到他是這麼個反應，手忙腳亂，趕緊勸他，“禍害活千年，我死不了的！”

“奉孝！我真沒事，你看我好端端的啊！”

“奉孝……”

勸了好半天，郭嘉袖子一放，眼角眉梢滿是笑意，道：“嚇唬你的。”

……郭奉孝你才是個禍害！

郭嘉道：“哎哎，別生氣啊……其實我很擔心你的。真是的，怎麼守城也會中箭呢……”

“……”荀攸無語望天，郭嘉此人絕對就一損友！

算了，看在他眼眶是真的有點紅的份上，荀攸想，損友好歹也是友……

郭嘉道：“公達，我……沒能阻止主公的屠城，抱歉。”

荀攸想到了荀彧曾在濮陽城上和他說過的話，心裡有點發堵，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笑道：“我明白，主公下定了決心的事，你又能如何。”

“不……並非如此。”郭嘉竟然否定了，遲疑一下，道：“公達，你我都知道的，主公不是仁義良善之人。”

沒想到郭嘉說這個，荀攸一時沉默。

曹操當然不是個仁義的人，一味仁義的人也很難得到天下——沒錯，荀攸想到的就是劉備。劉備當然是仁義的，但他的仁義有幾分實、幾分虛，古往今來歷史學家爭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