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輕拍腳旁的竹簍,露出垂釣得魚的滿足微笑,仰首望天,柔聲道:“看!星空多麼美麗,在人世間不可能的整套星宿間將變成可能。”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得隨老者一起仰觀壯麗的夜空。
而沈圖則是坐下,小舟在浩蕩的河面隨波起伏,他點頭道:“今晚的星空確是異乎尋常的動人。”
老者仍目注星空,油然自若的道:“沈道友是我道門中人,自是聽過‘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的故事吧?”
沈圖的目光注視著老者身上,溫文爾雅的微微一笑,道:“有一處小泉乾涸了,魚兒都給困在旱池上,只能互相吹著溼氣,互相以唾沫滋潤,其中雖見真情,但怎及得上各自在茫茫大湖中自由自在的任意遨遊?道友說的,貧道自然也是清楚,既然如此,道友可曾兩忘於江湖?”
老者目光落在腳旁的魚簍上,沉聲道:“吾輩釣魚,始有得魚之樂,而簍中實在無魚,卻不減釣魚妙趣。可知得魚失魚,全在乎寸心之間,既是如此,何用計較旱溼得失?”
沈圖笑道:“何處有魚?”
老者道:“魚在心中。”
“既然魚在心海,哪裡又有什麼小泉乾涸?”沈圖搖頭道:“道友可是寧道奇?”
寧道奇發出一陣長笑聲,搖頭嘆道:“看著你就像看著年青時的自己,從不肯屈服於權威,不肯拘於成法,道友是否有耐性再聽老夫最後一則故事?”
沈圖點了點頭。
寧道奇閒適自若的道:“古時有甲乙兩君,一道放羊,結果走失了羊。問甲幹嗎失羊,甲答是忙於讀書;問乙為何失羊,原來去了賭博。他們做的事截然不同,結果卻全無分別,都失掉放牧的羊。”
“結果很重要嗎?”沈圖笑問道,“道友可否聽在下一言?”
“請講。”
“佛本是道,而非道本是佛。”沈圖說完,身子已然回到了楊浩徐子陵的船上,“道友,且多為道門著想!”
寧道奇看著沈圖船隻入海,將手中的魚竿往江中一丟,望著滾滾江水,長嘆了一聲。
片刻之後,這小舟之上多了一位女尼。
“沒想到散人也有失手的時候?”
“貧道不是神仙,自是會失手,更何況,貧道也並未動手。”
“為何不動手?”
“貧道不是對手。”寧道奇道,“此人深不可測,行事不拘於法,若是動起手來,怕是那楊浩也難以倖存。”
“唉,天下蒼生何其無辜!若是這江南一亂,又是焦土遍地,流民失所,散人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女尼低語道。
寧道奇苦笑了一聲,“此事一過,你我再無因果!那和氏璧……貧道便不去參與了!”
“這……”女尼沉吟一聲,隨即道,“天道五十,尚有一線生機,那楊浩不死,便隨他去吧。”
小舟之上。
徐子陵問道:“師傅,之前那老者,可是道門第一高手寧道奇?”
“正是寧道奇。至於說道門第一高手……”沈圖搖了搖頭,“他如今是否還身處道門,猶未可知啊!”
“不會吧,魯師說的又豈能有假?”徐子陵驚呼道,若是真像是師傅所說,那寧道奇判了道門,那天下道人豈不是要吐血三鬥?“對了,師傅,剛剛那寧道奇為何要攔著師傅呢?”
沈圖緩緩說道,“自是因為楊浩。”
“我?”楊浩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道,“道長切莫說笑,浩身無所長,哪裡能引來寧道奇前輩?”
“你的身份。”沈圖笑道,“宇文化及扶你為帝,要的不過是個正統名分。”
“可是宇文化及怎麼能御使的了散人寧道奇?”
“御使寧道奇的根本不是宇文化及。”沈圖呵呵一笑,“而是另有其人。”
“誰?”
“慈航靜齋!”沈圖笑道,“寧道奇之前曾經欠了慈航靜齋一個人情。”
“正道領袖慈航靜齋?”楊浩實在想不到自己竟然牽扯到了佛道兩方的領袖。
“正道?”沈圖哈哈一笑,搖頭道,“佛門什麼時候能代表正道了?他們只是佛門而已。”
徐子陵聽著也是點頭不已,他自入江湖以來,入眼的佛家寺廟,無不是金碧輝煌,一個個嘴裡說著四大皆空,可是根基上卻一個也不空,反倒是滿的很!
沈圖對徐子陵道:“這且帶著楊浩回餘杭,這一路之上沒有什麼危險,便是有,憑藉你的身手也沒有大礙。”